第三章 國殤 (五 上)
“既然先生如此有把握,朕就放心了!”即便占得地盤再小,也是個九五之尊。李亨的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皺了皺眉頭,冷笑著道。“朕記得當日先生也是認定了安西軍遠來疲敝,無法阻擋孫孝哲的兵鋒。誰料孫孝哲居然這麼不爭氣,輕而易舉就被安西軍打了個大敗!”
“軍國大事,陛下應先問於左右丞相,再問於文武百官。”聽出李亨的話裏有刺,魚朝恩毫不客氣地回敬。“老奴不過是陛下身邊掌管車馬膳食的太監,能提出什麼高明之策來?還不是趕鴨子上架,盡力讓陛下寬心麼!至於最後該如何決斷,全憑陛下聖裁,老奴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越俎代庖!”
幾根不軟不硬的釘子,頂得李亨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沒憋暈在當場。好在他做儲君多年,“忍”字功夫了得。楞了楞,強壓著命人將魚朝恩轟出去的衝動,沉聲說道:“朕不是已經習慣凡事皆交托於魚卿了麼?!裴冕他們幾個,雖然立有擁立之功,哪及得上魚卿多年來鞍前馬後的情分?況且他們畢竟是當朝重臣,朕的許多體己話,跟他們說也不太合適!”
“陛下知遇之恩,老奴縱使粉身碎骨,也難以為報!”魚朝恩先前之所以拿話擠兌李亨,就有爭寵買好的意思。此刻聽皇帝陛下已經開始服軟,也不願做得太過分。躬了躬身子,低聲傾訴,“老奴乃無根之人,一顆心全係在陛下身上。陛下器重老奴,是老奴的福分。哪天陛下覺得老奴不順眼了,老奴活在世上也就了無生趣了。屆時不用陛下開口,自行走開便是,絕不敢心存怨懟!”
說著話,眼圈發紅,真的就淌出了幾滴淚來。
李亨見此,也是心裏一陣發軟。他器重魚朝恩,不僅僅是因為對方老謀深算,其中還有一種曾經共患難的情分在。久而久之,這種情分就變成了依戀,即便已經覺得對方氣焰囂張,也舍不得讓其離開。況且此刻魚朝恩在禁宮內外安插了無數親信黨羽,當真稱得上位高權重。李亨也沒把握順順當當地將其從自己身邊驅逐走。
快步上前,雙手攙扶起魚朝恩的胳膊,李亨也紅著眼睛安慰:“先生這是哪裏話來,哪裏話來?若無先生,哪有朕的今日?朕今天就在這裏答應卿一句,你我君臣一體,有始有終。絕不會出現刻薄寡恩那種事情。若是朕做不到,就讓......”
“陛下不可!”魚朝恩趕緊伸出手,連連搖擺,“陛下乃真龍天子,出口成憲。且不可隨便發誓。老奴剛才隻是被痰迷了心竅,滿嘴胡柴罷了。陛下千萬別當真。千萬別當真。”
“唉!”李亨歎息著搖頭,“朕雖然是九五之尊,卻著實不願意成為孤家寡人!身邊連個能隨便說說話的親信都沒有。”
“老奴知道陛下的難處。所以才勸陛下暫且忍耐一二!”魚朝恩也跟著歎了口氣,然後擺出一副忠直敢言的摸樣,諄諄教誨,“陛下請想,太上皇那邊,與高力士大將軍之間的情分,亦如陛下待老奴。那封常清擺明了是被高力士和邊令誠兩個聯手陷害而死,太上皇如果想重新獲得安西軍上下的擁戴,便留不得高力士。可沒了高力士,太上皇有些不方便跟外人說的話,不方便交給外人做的事情,以後跟誰去說?讓誰去做?哪個看了高力士的下場,又敢再步其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