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神武禁衛右軍副都指揮使李岡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拋開心中的雜念,扭頭看向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左軍第三廂都指揮使何徵,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兩軍交戰,通常開頭都會各自派遣少量部隊,發起試探性進攻,借以摸清對手的底細。但今天開局第一仗,去摸的卻是老虎牙齒!即便能探明對手的實力,何徵麾下的左軍第三廂,恐怕也得搭進去一半兒以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催戰鼓連綿不絕,敲得人五腑六髒來回翻滾。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畫角聲接連不斷,像詛咒般,催促何徵盡快將王峻的命令付諸實施。
左軍第三廂都指揮使何徵沒有勇氣抗命,隻能帶領本部五千兵馬,緩緩向前推進。為了盡量降低自家的損失,他沒有逞能去攻擊柴榮的本陣。而是果斷選擇了“叛軍”左側綠色旗幟下隊伍,並且分出了足夠的兵力,提防叛軍左翼的騎兵偷襲。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看到禁軍搶先發起試探性進攻,柴榮也果斷命人吹響了迎戰的嗩呐。綠色的戰旗下,陶大春帶領四千河工,立刻邁步向前推進。長槍、盾牌和鋼刀層層疊疊,泛起的寒光宛若一道道海浪。
還沒等兩軍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一百步之內,何徵的隊伍就搶先射出了羽箭。黑壓壓的雕翎,刹那間就令陽光為之一暗。綠色戰旗下的將士,則將長槍豎起,左右擺動。盾牌舉高,斜向上護住胸口和頭頂。穿著高腰戰靴的雙腳繼續向前,像鐵錘一樣敲打地麵,“轟轟,轟轟,轟轟”,每走一步,都將大地踏得上下起伏。
羽箭落下,一部分被槍杆撞飛,一部分被盾牌阻擋。還有一部分,則射中了目標。前三排,陸續有“叛軍”倒地,被自己人快速推出隊伍。後排的兵卒則果斷上前補位,對近在咫尺的傷亡,視而不見!
從上百萬流民當中脫穎而出,連續三年來,每月大部分時間麵對的都是滔滔洪水,稍有不慎或配合失誤,就有被洪水卷走的風險,輕者受傷臥床,重者屍骨無存。這世間,哪有一種選拔淘汰模式,比上述還更嚴格?而連續三年令行禁止和攜手並肩抗洪,早已將紀律、服從與團隊配合意識,刻進了每一名河工的骨髓裏。雖然臨戰經驗有所不足,卻可以赤手空拳麵對驚濤駭浪、眼下有鎧甲、頭盔和盾牌相助,又怎麼可能在羽箭的威脅下遲疑退縮?!
榮譽、紀律、勇氣、忠誠、體質、訓練、裝備、配合,古今名將所提出的精兵標準,河工們樣樣不缺!伴著嗩呐的旋律,他們肩膀挨著肩膀,手臂挨著手臂,一步步向前移動,“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將死亡的壓力和恐懼,一步步踩進對手心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催戰鼓一波接著一波,沒完沒了。
“嗖嗖嗖嗖……” “嗖嗖嗖嗖……” “嗖嗖嗖嗖……”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羽箭,先後從“叛軍”的頭頂落下。禁衛左軍第三廂將士,用發酸的手臂拉開角弓,將第五支羽箭搭上弓弦。
他們期待能憑借連續的射擊,逼停對手,或者打亂叛軍的陣形!或者,或者能令綠色戰旗下的那群敵軍,推進的節奏稍微放緩一些也好。然而,現實卻令他們無比地驚恐。連續五輪箭雨過後,綠色戰旗下的隊伍,依舊像以往一樣繼續大步向前推進。不緊,不慢,每一步落下,都震得地動山搖!
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五十步,再射下去,沒等兩軍正式發生接觸,何徵麾下近一半兒兵卒,手臂就會軟得沒有力氣舉刀!狠狠一咬牙,他果斷舉起鋼刀,“全體都有,跟我上!”
“殺!”長槍兵將長槍放平,刀盾兵將鋼刀舉高,弓箭手丟下角弓,拔出樸刀,緊跟在刀盾兵身後。禁衛左軍五千將士,大聲呐喊著,撲向對手。宛若一道衝破堤壩的怒潮!
四十步,對手沒有放箭。三十步,對手還在默默向前推進。二十步,對手依舊不緊不慢。十步,五步,三步,“轟!”
血光飛濺,無數身影交替著倒地。呐喊聲,金鐵交鳴聲,慘叫聲,垂死前的求救聲,刹那間彙聚在一起,宛若一首蒼涼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