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正……”
更多的名字被念出來,隨著咆哮的黃色水,傳向遠方,傳遍黃河兩岸。
站在距離黃河不遠處一座臨時搭建的高台上,太子柴榮轉過身,以鄭子明最喜歡的慶賀方式,跟他默默擊掌。
三年以前,二人聯手,以“發賣荒地,平價收糧並許諾勒石記功”等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手段,為朝廷募集到了巨量的資金和糧食,為治河工程提供了豐厚的物資保障。但是那時,卻沒有人相信,他們事後會真的兌現承諾,真的把“隻是吐出了不該得的國難財”那些吝嗇鬼的名字,刻在功德碑上。
而現在,功德碑真的立起來了,“吝嗇鬼”們真的變成了遠近聞名的良善士紳,人們回過頭來再看當初,才豁然發現,太子殿下的目光當年有多長遠。
那些名字被刻在功德碑上的“良善士紳”,以前真的樂善好施麼?明眼人其實都知道答案!那些名字被刻在功德碑上的“良善士紳”們,在被迫平價出讓原本打算用來囤積居奇的糧食之際,沒在肚子裏問候太子殿下的祖宗八代,沒偷偷朝寫著冠軍侯名字的小人上紮針麼?答案也是不問可知。但是,從功德碑準備豎起消息傳開之時,一直到現在,甚至還會延續到今後若幹年,那些名字被刻在功德碑的家夥,一定會盡力約束自己和族人,盡力去表現得像個良善士紳,絕不敢再輕易去踐踏幾輩子積攢都未必能積攢起來的好名聲。而讓每一件善行都有善報,從現在起,也將會成為黃河兩岸百姓官府公認的默契,往下流傳百年乃至千年。
“子明,你,真有你的!”作為當年的見證者和整個治河工程的主要領軍者之一,符昭文激動得兩眼發紅,也湊上來,跟太子柴榮和鄭子明兩個陸續擊掌為賀,“如此,如此一來,殿下,殿下一諾千金之名,必將流傳天下。而,而這黃河兩岸的民風,也,也必將為之大變!這,這都是實打實的功德,古,古之聖賢,也,也未必……”
“是殿下當初敢於決斷,才有今日之結果!”鄭子明笑了笑,輕輕搖頭。
“孤絕不敢貪此奇功!”柴榮內心深處,也是熱流奔湧。揮了下胳膊,以顫抖的聲音強調。“沒有子明,沒有文仲,沒有潘美、藏用和陶大春,孤,孤對今天想都不敢想!”
一個言出必踐的好名聲,一樁解決黃河水患的蓋世奇功,對現在的他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麵對王峻、王殷、李重進和那些投機之輩的聯合打壓,他這個太子,已經連續數月不敢返回汴梁。而隨著水患被解決的消息和移風易俗的壯舉被傳回朝堂,那些聯合起來窺探太子之位的人,必將受到當頭一擊!
“別謙虛了,這個時候,你不能謙虛。有些事情,你不敢想也得想,誰叫你是太子呢!”鄭子明抬手輕輕錘了柴榮肩膀一下,一語雙關。“有些責任,也是命中注定,咱們誰都逃不掉!”
說罷,也不管柴榮如何理解自己的話。轉過頭,看著河畔熙熙攘攘的人群,會心而笑。
修橋補路雙眼瞎,坑蒙拐騙福滿門。當生活在某一個國家,某一片地域上的大多數人,,失去了對“善”的追求,失去了對“善”的敬重,轉而不分青紅皂白,以明火執仗為勇敢,以巧取豪奪為榮耀的時候,這群人的精神,就會日益衰弱下去,甚至會走向死亡。
當生活在某一個國家,某一片地域上的大部分的人,連自己的左鄰右舍都坑,怎麼可能有勇氣舍生取義?怎麼可能在麵對入侵者之時,挺身而出,眾誌成城?
以石敬瑭為楷模,以韓匡嗣為榜樣,為出賣族人者做傳,為引狼入室者立碑,將敢於站出來抵禦外辱者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死,將與敵偕亡的反抗者以“愚昧”二字打入另冊,不過是其精神衰退的一種外在表現而已。
是病,就得治,這是醫者的信條。
鄭子明的岐黃之術居當世之首,鄭子明對當世頑疾的認識,也遠超同輩和各位前輩。記憶裏那些越拚湊越清晰完整的時光碎片,令他生出了一雙遠比普通人銳利的眼睛。可以透過疾病表象,看進患者的骨髓。甚至在某一局域,能穿透時光,看清三世三生!
采取由上到下的手段,主動去回報那些善行,無論當初行善者是被迫無奈還是有心,隻是他給眼前世界開出藥方的中的一副。在他的背囊中,還有更多的藥方,更多的針石,隨時可以拿出,隻待外界有足夠的空間,隻待能找到恰當的時機。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黃河奔流,日夜不息。
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