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天熱,老夫到河堤上看自家兒子,就不必驚動太子殿下了!”高行周快速擺了擺手,用更低的聲音吩咐。“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老夫不是外人,論武藝,三個也頂不上冠軍侯一個,更害不了你家太子!”
“是,王爺!”當值士兵被說得臉色發紅,趕緊又給高行周施了個禮,訕訕退開。
他們都知道高行周是高懷亮的父親,所以不敢公開違背老爺子的吩咐。但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悄悄在二十幾步外,圍出半個弧形,以免有什麼不測之事發生。
這種明顯帶著防範意識的行為,當然瞞不過老行伍高行周的眼睛。但後者身為齊王,也拉不下臉來跟幾個小兵較真兒。隻是笑了笑,便繼續沿著河堤緩緩走動,一邊走,一邊繼續檢視太子殿下的“本錢”。
河堤附近的兵不多,還是隻有太子自己的一個營親衛和鄭子明所帶的三千精銳。但大大小小的河工隊伍,卻不下二十支。每一支都單獨擁有一塊營盤,散落於堤壩附近。從高處看去,就像一朵朵盛開的梅花。每座營盤都收拾得極為整齊,大小帳篷橫成排,縱成列,宛若一隊隊將士,正在挺胸拔背,接受主帥的校閱。
“便是老夫麾下的親軍,營盤也不會紮得如此嚴整!”看著,看著,高行周就忍不住手捋胡須,低聲讚歎。
俗話說得好,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他高行周帶兵數十年,目光早就被鍛煉得像閃電般明亮。稍微掃了幾掃,便看出了太子麾下的河工們與以往各路服徭役民壯的不同。
從來沒有人,給過民壯這麼好的待遇。也從來沒有人,將民壯組織得如此整齊。更沒有人,會終日跟民壯們滾打在一起,同吃同住,同抬一個沙包,同釘一根柱子!
這哪裏是帶民壯治河,這,這簡直就是借機練兵啊!
昔日吳起與士卒食同甑,寢同埂,出入同列。三年後,以新兵五萬、兵車五百,輕騎三千,大破秦軍五十萬。昔日衛青行不騎馬,坐不鋪席,臨戰親負矢石,三年後,大軍直搗虜庭,破敵十萬,盡俘匈奴王妻妾兒女。如今,太子柴榮在冠軍侯鄭子明的輔佐下,已經與數萬河工,同吃同住了兩年有餘……
“王爺,世子在那邊!”高明悄悄地湊過來,拉了一下高行周的衣袖,努著嘴提醒。
高行周迅速扭頭過去,隻見自家長子高懷德一手拎著一隻碩大的木桶,穩穩地走向了柴榮等人,根本沒注意到自家老父就在附近。一邊走,還一邊興高采烈地叫喊,“來,來,殿下,子明,趕緊叫大夥都過來嚐嚐。嚐嚐我們高家秘藏的老酒!存了十幾年了,我父王平素根本舍不得喝。今天全被我連鍋端了,來,嚐嚐,舒筋養骨,活血化瘀!”
“呸!老子什麼時候藏過酒,還舍不得喝?”高行周眉頭皺了皺,壓低了聲音自辯。然而,他卻沒勇氣衝出去,戳破自家兒子的謊言。隻是一步步,倒退著走下了河堤,唯恐躲得不夠及時,破壞了河堤上那群年青人的酒興。
“王爺,要不然小的過去知會世子一聲?”高朋不確定自家東主的想法,扶著高行周的腰,小心翼翼地失態。
“算了,兒大不由爺,隨他去吧!”高行周咧下嘴,輕輕搖頭。
一陣微風吹過,送來濃烈的酒香。雖然沒有親口喝到,卻也令人神清氣爽。
“走吧!”看了一眼默默無語的親兵,高行周笑著轉身。“該回家去睡覺了,人老了,精神頭不濟,就不湊熱鬧了!”
“唉,唉!”高遠和高朋兩個心頭頓時一輕,趕緊跟上前,再度托住高行周的胳膊。
“不用,老夫身體結實著呢,用不到你們來攙!姓鄭的小子說過,老夫再活個十五年都沒問題!”高行周的臉上,寫滿了放心的笑容。甩開兩名親兵,大步流星走向先前隱藏戰馬的地方。
年青時的熱血,仿佛在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他的軀體裏,令此時此刻的他,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活力。
年青,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