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然這麼說,他肚子裏終究有些放心不下。因此在用過早飯之後,稍微處理了一些日常公務,便換了一身尋常下級軍官所穿的袍服,帶著郭智等二十幾名親衛,信馬由韁地朝著夾河縣城趕了過去。
沿途中,隨處可見一支支流民隊伍,被三兩個滄州軍的士兵帶著,在城外地勢相對較高的位置,用臨時砍下的樹幹和樹枝,搭建窩棚。雖然每一位流民都餓得麵黃肌瘦,但是,因為剛剛吃過一頓飽飯,心裏也有了幾分盼頭的緣故,大部分人眼睛裏,都重新散發出了生命的色彩。
那些幹不了活的老幼婦孺,也都比原來精神了許多。被成群結隊地安置在向陽處,一邊幫著官兵朝架起的大鐵鍋下填柴,一邊從鐵鍋裏舀了放過藥草的滾水,清洗手頭僅有的幾件衣服。
人群中,還有七八個讀書人打扮的少年,看模樣,年齡都隻在十三、四歲左右。卻像一群小大人般,舉著寫滿了字的木板,大聲宣告:“奉太子殿下詔諭,冠軍侯鄭大人命令,從今日起,凡年齡十五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男子,皆前往軍營幫工,以工代賑,換取領全家救命口糧。凡年齡十五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女子,可前往軍營右側的女營幫工,報酬與男子等同。四十五歲以上,無子女奉養者,另營安置,每日早晚各供一餐,入秋發放新衣一件兒。年齡十五歲以下,無父母撫養者……”
聲音雖然稚嫩,卻一句接這一句,讀得清晰流暢,條理分明。
“咱們這鄭侯爺,手段雖然不怎麼講究,效果卻著實不差!”柴榮的心腹侍衛郭智早年間就是個孤兒,聽鄭子明安排得如此仔細,忍不住抬手揉了把眼睛,甕聲甕氣地誇讚。
“可不是麼,昨天這些流民還哭著喊著,說啥都不肯出城呢。結果,就兩把石灰加一鍋肉粥,所有麻煩都迎刃而解!”
“也不看看咱們鄭侯爺是誰,想當初,滄州的士紳和堡寨主們聯手對付他,都被他輕鬆擺平了。眼下不過是區區二十萬流民!”
“話不能這麼說,當初在滄州可以用強,這次卻打不得也罵不得。”
“可不是麼,要我說,安置流民這差事,比打仗都難!”
……
眾親衛七嘴八舌,把欽佩的話不要錢般往外倒。太子柴榮聽在耳朵裏,非但不覺得嫉妒,反而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仿佛腋下生出了兩股微風。隻要稍微加一把勁,就能令自己直上青雲。
鄭子明是他從半路上撿回來的好兄弟,鄭子明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心腹愛將。這些年,從李家寨、到滄州再到冀州前線,鄭子明的每一次成功,背後都有他的汗水。鄭子明的所有戰績,幾乎都離不開他這個大哥的鼎力支持。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鄭子明就是他柴榮的一個影子,或者另外一個自己。這些年來,鄭子明所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是他柴榮想要做卻沒機會去親自做的。鄭子明的每一次新鮮嚐試,都是他柴榮想要去嚐試,卻因為有太多顧忌,不敢去嚐試的。有鄭子明在,他就可以暫且壓下心中的焦灼,繼續留在汴梁,做那個老成持重的太子殿下。而有他在,鄭子明就可以在外邊隨心所欲,放手施為,不必考慮來自背後的明槍暗箭。
沒有人會嫉妒自己的影子和化身,柴榮當然更加不會。這些年,兄弟兩個一個老成持重,一個靈活機智,默契配合,彼此響應,將一道又一道溝溝坎坎踩在了腳下。將來,想必也是一樣!
酒徒注:感冒,感冒,要命的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