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一股清涼的微風,忽然湧入腦海,將曼陀羅的香味驅趕得無影無蹤。
“你想不起自己是誰不要緊,原來姓什麼,爹娘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別忘了要努力活得好,努力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二當家寧采臣的話在他耳畔響起,令他的眼神快速恢複清明。
曼陀羅花瞬間凋零,所有美豔與妖嬈都消失不見。此刻讓他看得最清楚的,是幾根手臂粗的鐵柵欄,將他關在華麗的屋子中,如同養在籠子裏的金翅鳥。
“你會妖術!”將半空中的手臂果斷收回,寧彥章大聲叫嚷!“剛才說得不算,你控製了我,你用妖術控製了我。我姓寧,叫寧彥章。是瓦崗二當家寧采臣的兒子。至於什麼狗屁二皇子,與我半點兒關係都沒有!”
“是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再一次功敗垂成,郭允明這回卻沒有惱羞成怒。笑了笑,非常從容地轉身,回到矮幾旁。彎腰撿起一卷畫軸,又邁著四方步走了回來。“拿著,你看看畫上的人誰?別怕,我不會妖術。畫上也沒抹毒藥!等你看完畫,就可明白我並非故意逼你!”
“誰?”寧彥章遲疑著接過畫軸,展開觀瞧。
透過從車窗處滲進來的日光,他看見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將軍,全身金盔金甲,在萬眾簇擁下,宛若一個下凡的天神。
很顯然,畫師在拍馬屁,故意通過某種技巧,將此人襯托得極為英武不凡。不過單純從畫工上講,動筆者已經到達了大師水平。隻是用了簡單的幾個線條,就勾勒出了金甲將軍的凱旋歸來,萬眾景仰的場景。並且每一個五官的形態,都極為傳神,仿佛有一個真人的靈魂就藏在畫裏邊,隨時都可能從紙上走下來。
那個畫中人眉毛很濃,鼻子稍微有點扁,卻與瓜子臉配合得恰到好處。雖然瓜子臉長在男人身上,略顯柔媚有餘。但再配合上虎背熊腰的身材和孔武有力的手臂,竟然在高大威猛之外,給人一種別樣的親切之感。讓人不知不覺間就想跟他成為朋友,或者同僚,而不是僅僅當作一名將軍來追隨。
“看清楚了嗎?他是是誰?”郭允明在不搖晃他那把掉了毛的羽扇之時,看起來反倒多出了幾分讀書人特有的從容灑脫,站在少年人的身側,笑著詢問。
“不認識,但是....”寧彥章緩緩搖頭,說話的語氣中卻充滿了遲疑。除了親切之外,畫中人還給了他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仿佛在哪裏曾經見過,並且見過很多次,彼此之間的關係非常近,近到幾乎是血脈相連。
猛然間心髒打了個哆嗦,合上畫卷,他抬起頭在車廂中四下尋找。濃濃的眉毛在略扁的鼻子上方緊皺成團。
“我這裏有!”郭允明非常及時地,從衣袖裏掏出一麵銅鏡,從兩個欄杆的縫隙之間遞了過去。
“啊——!”寧彥章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劈手奪過鏡子,目光徹底僵直。在光潔的銅鏡表麵,他看到一個略扁的鼻子和一雙濃黑的眉毛。雖然因為肥胖而稍顯走形,但瓜子臉輪廓卻依舊在,隻要瘦下來就會變得分明。
“當啷!”手中銅鏡子掉到了地上。他又迅速展開畫軸,目光從紙上一寸寸掃過。在畫軸的一角,他看到了幾排細小的文字,‘鄭王討安重進凱旋圖,臣閻子明奉旨作畫為記,天福六年十一月丁醜。’(注1)
“不——!”緩緩蹲下身體,抱住腦袋,少年小肥從靈魂深處和嘴裏,同時發出悲鳴。
鄭王就是被契丹人掠走的皇帝石重貴,這點兒,通過近一段時間的反複折騰,他已經知道得非常清楚。天福六年,則是兒皇帝石敬瑭的年號,通過前一段時間的惡補,他也弄得非常明白。鄭王石重貴的眉眼和他長得非常相近,他,他不是石延寶,又能是誰?
“怎麼樣,殿下,您想起來了麼?”郭允明的聲音再度從兩根鐵欄杆夾縫之間傳來,宛若成片的曼陀羅,在黑夜裏散發著誘惑的花香。(注2)
注1:石敬瑭之所以傳位給石重貴,除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年幼之外,很大原因就是石重貴曾經展露過一些軍事才華。但是他卻沒想到,正是因為過分相信自己的軍事才華,石重貴才果斷拒絕了繼續當孫皇帝,最終戰敗,被契丹人俘虜,國破家亡。
注2:曼陀羅花,紅花曼陀羅,一種觀賞植物。也可以用於提煉麻醉劑,曆史上蒙汗藥的主要成分,據說便是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