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縐縐的一番話,說得層次分明,證據確鑿。並且還帶著一股難以拒絕的磁性。寧彥章聽在耳朵裏,頓時就覺得精神一陣恍惚。隱隱地,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那個倒黴孩子,生下來就因為要避嫌與親生父母分開,長大後又因為還有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叔叔將來要繼承,繼續避嫌,始終不能被父母當作親生兒子看待......
但是很快,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烈痛楚,就讓他感覺天旋地轉。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趔趄,眼神迅速與對方的眼神分開,所有虛幻的感覺瞬間支離破碎。
這廝會妖法!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寧彥章迅速意識到自己不小心中了陰招。雙手抱住自家腦袋,用力扭向旁邊,不肯繼續與書吏模樣的家夥正眼相對,同時扯開嗓子大聲反駁,“你說得故事很好聽,但我真的不是鄭王,也不是什麼狗屁鄭州刺史!你說得這些都跟我沒關係,我雖然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但肯定不姓石!”
“殿下豈能頹廢如斯?!”眼看著就要如願以償,卻沒想卻被少年人身上的頑疾給弄得功敗垂成,武英軍都指揮使韓樸大急。衝上前,抓住少年人的胳膊,用力搖晃,“如今天下板蕩,漢王正欲輔佐殿下重整河山。而殿下卻故意裝瘋賣傻,不肯坦誠相待。如此荒唐之舉,豈不是讓天下英雄寒心?!”
“我不是鄭王殿下,你弄錯了!”他如果不急,寧彥章也許還會懷疑自己有可能真的是什麼鄭王。然而見到他一幅氣急敗壞模樣,少年人反倒認定他的舉動定然包藏著禍心。雙臂猛地一用力,立刻從對方掌握中掙脫出來。然後順手向前一推,隻聽“噗通”一聲,居然將韓大都指揮使,推了個仰麵朝天!
“刷——!”周圍的一眾武將,誰也沒想到少年人的力氣能有如此之大,迅速抽出佩刀,從四麵八方圍攏上前。隻待武英軍都指揮使韓樸一聲令下,就將此人亂刃分屍。
“住手,你們要幹什麼!”關鍵時刻,韓重贇從外邊破門而入。包著鎧甲的胳膊迅速在身邊轉了個圈子,就把一幹武夫們統統推離三尺開外。隨即,一邊彎腰攙扶自己的父親起身,一邊扭過頭,大聲對寧彥章喊道:“殿下,你腦袋受過傷,肯定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你仔細想想,再仔細想想,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不是很華貴。是不是有很多女人和太監成天圍著你轉?!”
每問一句話,他的眼睛就用力猛眨一下,唯恐寧彥章繼續倔強到底,令雙方都無法收場。然而寧彥章卻不肯領情,將手朝身後一探,扯出先前從敵人屍體上撿回來的兩把小斧子,衝著眾人怒目而視,“我隻是腦袋受過傷,卻不是傻子!誰也甭想逼著我冒充什麼鄭王。否則,大家就拚個魚死網破!”
說罷,兩把斧子狠狠撞在了一處,“當啷”一聲,火星四濺。
這下,可讓韓樸和他手下的爪牙為了難。有道是,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少年小肥此刻是既愣又不要命,倉促之間,卻是誰也拿他無可奈何。
“有話慢慢說,慢慢說。”那書吏模樣的家夥心思轉得最快,第一個意識到不能繼續用強,擺擺手中扇子,低聲下氣地求肯,“殿下,不,壯士,你先把斧子收起來。各位將軍,也請稍安勿燥!”
“再說一遍,我不是什麼殿下!”寧彥章又將斧子用力相撞,同時拿眼角的餘光尋找突破口。中軍帳不大,但裏邊的人要麼是韓樸手下的將領,要麼是韓樸從太原帶來的親信,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人幫忙,更沒多少機會直接殺出重圍。
“行,行,你不是,你說不是就不是!”書吏模樣的人怕他被逼急了,一斧頭先劈了韓樸,連忙點頭答應。隨即,又做了一個長揖,“在下郭允明,乃武英軍長史。祖籍河東,小字竇十。還請教壯士,尊姓大名?表字為何?祖上仙居何處?”
“我?”寧彥章愣了愣,本能地想給對方一個答案。但是僅僅稍稍一去回憶,劇烈的疼痛就淹沒了他,令他再度兩眼發黑,身體也開始搖搖晃晃。
“哎呀,寧二當家,您怎麼來了!”就在此時 ,郭允明的聲音卻再度傳來,隱隱帶著幾分狂喜。
“二叔?”寧彥章掙紮著看向帳門,除了全身戒備的韓家侍衛之外,卻沒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隨即,又聽見一聲斷喝,“還不動手?!”。後頸處就狠狠挨了一下,“噗通”一聲,栽倒於塵埃!
注1:石重貴曾經有兩個封號,齊王,鄭王。作為石敬瑭的侄兒,他原本沒機會繼承皇位。但石敬瑭的其他兒子,除了最小的一個石重睿之外,卻都慘遭橫死。所以他才得以即位。石重貴的兩個兒子,石延煦,石延寶。則被封為齊州刺史,鄭州刺史。還沒來得及封王,後晉已經被契丹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