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磨劍 (七)
“遵命!”韓重贇興高采烈答應一聲,縱馬靠近寧彥章,臉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熱忱。
他最近一段時間終日陪著自家父親東奔西跑,很難得才遇到一個同齡的玩伴兒。因此發現小胖子武藝不甚精熟,反應也頗為遲鈍之後,便偷偷地向自家父親求情,希望後者在打仗的時候能給予寧彥章特殊照顧。但是韓樸聽了,卻把他給狠狠教訓了一頓,根本不肯做絲毫通融。
本來他已經絕望,準備自己偷偷想辦法在力所能及範圍內,給小胖子一些保護。卻萬萬沒料到,自家父親終究還是心軟,居然在最後關頭又改弦易張。
“奶奶的,黃鼠狼窩裏養了隻兔子出來,我韓某人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望著自家兒子那歡天喜地的模樣,武英軍都指揮使韓樸忍不住輕輕皺眉。
他當然不會因為兩個少年之間剛剛萌發的友誼,就對寧彥章特別照顧。事實上,此時此刻在他眼裏,麾下這六千餘綠林好漢全都加起來,也沒少年小肥一個人重要。而哪怕眼前這一仗他不幸戰敗,哪怕他把所有兵馬丟光,隻要能帶著小肥返回太原,他也肯定是有功無過。
但是兩軍陣前,肯定不是教導自家兒子的好場所。很快,韓樸的注意力,就被對麵那支遠道而來的隊伍給吸引了過去。
隻見對麵那支兵馬將士皆穿黑衣,在低沉的彤雲下,如同一群爭食腐肉的烏鴉般,鋪天蓋地而來。隊伍中,廂、軍、指揮、都、夥,各級認旗一麵壓著一麵,層層疊疊疊,等級分明。(注1)
“來者不是個善茬子!”瓦崗營指揮使吳若甫回過頭,帶著幾分忐忑提醒。他是個老行伍了,某支軍隊的斤兩多少,幾乎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是韓友定,咱們的老相識了。十年前在洛陽城下,咱們就跟他交過手!”韓樸撇了撇嘴,笑著透漏。“斥候早就告訴我是他,老子在佛前燒了多少香,才終於盼到跟他再度交手這一天!”
十年前,他與吳若甫兩人俱是後唐末帝李從珂帳下的禁衛軍“十將”,而韓友定,則是反賊趙延壽麾下的“都頭”,雙方曾經在洛陽城外惡戰數日,戰袍都被敵人和自家袍澤的血染成了赤紅。如今“故人”再度相遇,韓友定已經是統領一廂兵馬的總管,而他和吳若甫,卻一個依舊徘徊於騎將的位置,另外一個則幹脆成了占山為王的強盜頭。(注1)
正所謂,仇人見麵,分為眼紅。當年若不是趙延壽給契丹人帶路,聯合石敬瑭毀滅了後唐,吳若甫也不至於放著前程遠大的禁衛軍的軍官不當,去做什麼瓦崗寨主。而韓樸本人,如果當初不是曾經於“唐軍”中效過力,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投降了劉知遠,也不至於這麼多年來始終得不到重用,好不容易撈了個都指揮使的差事,所帶的還是一群臨時聚攏起來的山賊草寇!
新仇舊恨湧上雙眼,吳若甫將戰馬韁繩一抖,就準備主動請纓去策馬衝陣。武英軍都指揮使韓樸卻搶先一步打手勢製止了他,再度低聲說道:“不急,好鋼得用在刃上。騎兵都不要動,先讓陳州營的弓弩手去試試對方斤兩!”
說罷,從親兵懷裏抓起一支棕黃色的營旗和一支畫著弓箭的三角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左右揮舞。
“韓將軍有令!陳州營遣全體弓弩都出戰!”
“韓將軍有令!陳州營遣全體弓弩都出戰!”
......
二十幾名韓樸從太原帶來的親信,扯開嗓子,將主帥的將令一遍遍重複。與此同時,傳令兵策動坐騎,沿著專門留出來的通道,將令箭送往軍陣左翼的陳州營。鼓號手則舉起畫角,揮動鼓槌,將激越的催戰聲傳遍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