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個彎,葉仁的步伐越來越快。
終於,在穿過一棵水桶粗的大槐樹後,他來到了那座青磚紅瓦的門樓前。
十年了,他幾乎夜夜都會夢見這座門樓,夢見這座門樓後麵的院子,院子裏的天空,還有院子裏的親人。
青灰色的牆壁上,被人圈了個大大的‘拆’字。
他心神一顫,踏上那五層青石台階,伸手輕輕扣響了暗紅色的大門。
原本還能聽見響動的院子,忽然間變得靜悄悄的。
等了許久,遲遲也沒人來應門。
他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再次扣響了家門。
終於,一串細碎的腳步聲來到門後,一個怯怯的女聲問道:“誰呀?”
聲音很清脆,也很陌生,葉仁的記憶裏,從未聽見過。
他清了清嗓門,應道:“我是葉仁,請問葉存德先生還住在這裏嗎?”
“鐺啷……”
院子裏忽然傳來一聲鐵盆墜地的聲響。
緊接著,門後的女人發出一聲驚呼——
“媽,你怎麼了?”
葉仁眉宇一顫,按在門上的手掌微微一震,兒臂粗的門栓硬是被他生生震斷,推門走了進去。
眼前,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婦女,癱坐在院子中央的地上,旁邊,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女正攙扶著她,兩個女人一起用震驚和不可思議的眼神,凝視著走進來的葉仁。
“媽!”
葉仁提著的行李箱掉在地上,他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到中年婦人麵前,一把將她抱住:“媽,我回來了!”
這個在戰場上掙紮了十年的強者,這個在槍林彈雨中談笑風生的男人,無數次徘徊在生死邊緣,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軟弱。
但此刻,在久別重逢的母親麵前,他卻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熱淚盈眶而出。
“三兒?你真是三兒?”
馬蓮英伸出手,撫摸著葉仁的臉,小心翼翼的,生怕這又是一個讓她每每流淚的幻覺。
“媽,是我,我是你的三兒,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葉仁抹了把淚水,重重地點了點頭。
“三兒,你怎麼才回來?這麼多年,你是幹啥去了?”
馬蓮英回過神來,說著說著便大哭起來:“我和你爸找了那麼多地方,可怎麼總找不到你呢?有人說你已經死了,屍體被丟進黃河了,也有人說你是犯了事,逃到國外不敢回來。可是媽媽不信,媽媽的三兒一定會回來的。咱們這裏被人逼著要拆遷,可媽媽實在不想走,就是擔心你回來了找不到咱們的家啊……”
葉仁低著頭,跪在母親麵前,任由母親一遍又一遍地數落自己。
十年了,自己離家真的太久太久了,對父母的虧欠,也實在太多太多了。
“喲,老子今兒這都還沒上門呢,怎麼就哭上了?”
就在葉仁終於見到母親,卻發現母親已經是白發蒼蒼的時候。
就是他為自己十年沒能和家人聯係,感到萬分愧疚的時候。
一個刺耳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清晰地感覺到,母親在聽見這個聲音後,瘦弱的身軀因為畏懼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眼中寒光一閃,扭頭循聲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