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平淑才聽到自己有些發顫卻格外冷靜的聲音,“阿航、知道麼?”
邵文的身體依然微微僵硬,聲音低沉而沙啞,“……揚、不願意讓他知道……”
平淑毫無笑意地彎了彎唇角--那也就是說,自己的兒子、是知道的。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心裏是什麼感覺了。
好像曾經支離破碎的心髒終於慢慢拚湊完整之後,再突然之間沿著原來的傷痕一瞬間再次破碎!
自己兒子忽然間請了長假的事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平淑的身體都在微微發冷--萬一、萬一揚揚真的有萬一,那她的阿航該怎麼辦?!
痛苦難當的男人終於慢慢抬起頭,雙眼通紅,緊緊咬了咬唇,邵文聲音嘶啞,“淑……我不能讓你冒險……我們、我……我可以、沒有孩子,但是我絕對不能失去你!”
平淑的眸子輕輕顫了一下。
一顆冰涼的水漬不知道什麼時候滑下她安靜得近乎異樣的雙眼。
好半晌,平淑抬起手平靜地擦去臉上那顆涼涼的液體,語氣輕緩而堅定,“我要這個孩子。”
邵文的眸光狠狠一顫,繼而慌忙搖頭,“我不在你身邊,我不能讓你冒險!淑!你聽……”
“阿文你聽我說--”平淑用手堵上邵文的嘴唇,打斷他,然後重新半躺在床邊,右手輕輕撫上柔軟的小腹,“其實,從我察覺到現在已經半個月多了。雖然他還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但是這大半個月的時間,我一直在想,他會不會健康、他出生後會不會有缺陷,甚至、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他會長得像你多一些、還是想我多一些……我每天都會想很多很多,可是,我從來沒想過不要他……”
“淑……”邵文的喉嚨有些發燙,“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阿文,”平淑再一次打斷他,抬起雙眼直直看著邵文通紅的眼睛,“我隻是想給你生個孩子,”停頓了一下,平淑的聲音略微有些低,雙頰微微泛紅,語氣卻異常堅定,“我隻想給我的丈夫生個寶寶--一個健健康康的寶寶!”
邵文的眼眶再一次紅了,有透明的液體迅速溢滿他深邃的雙眼。
邵文激動得想笑,可他唇角卻那樣沉重!他想說什麼,喉嚨卻燙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顫抖的雙手緊緊捂上嘴,一向能言善辯的男人悲喜交加,根本說不出話來。
平淑難得溫順地看著他,臉上的紅潮未退,分外柔美。
邵文身體輕輕顫抖著,慢慢俯下身去趴在平淑的懷中,繼而慢慢跪在地上,緊緊握著平淑的手,不斷親吻著她平坦的小腹,“淑……淑!……你怎麼能、讓我這麼自私?!……我不能、不能這麼自私!……我不能……”
“阿文,”平淑垂下長長的睫毛,看著這個矛盾痛苦的男人,“這麼久了,我從沒跟你說過道謝的話,可是,我真的很感激,你能守著我兒子、能盡全力去救我兒子。”
“可是、可是我……我……”邵文根本無法抬起頭。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麵對平淑!他這次回來,不但不是完整地帶回首揚,甚至還要帶走她辛辛苦苦帶大的孫兒,更甚至還要留下已經有了身孕的她一個人麵對一切!
邵文根本無法原諒自己的殘忍!
“阿文,其實我們都知道,這麼多年最辛苦的,其實並不是羅抿良,也不是我的阿航。羅抿良是後悔折磨,阿航是不願獨活,可他們都不是最辛苦的人,因為最辛苦的人,是你。”平淑的聲音那麼平靜,時隔太久之後,終於提及了她並不願意提起的那段過往。
邵文的背微微僵硬了一下,卻趴在平淑的懷裏不做聲。
溫熱的手一下一下輕輕扶著邵文的背,平淑的聲音輕輕的,“你曾說過--你的一切都是揚揚給的,而揚揚的一切也全都是你給的!……在溫哥華的那幾年,你一定過得很艱難吧?不但要麵對我們無法想象的險境,最重要的是--躺在你麵前時刻命懸一線的人、是揚揚!”
邵文的手不自覺緊緊握住,握得有些輕顫。
“或許,揚揚的確隻是你的病人、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你的信仰,可是比起他的親生父親羅抿良,比起我的兒子阿航,比起我,甚至比起小亦比起小黎比起東陽他們,你不比任何人的感情淺一分!你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治好揚揚!所以不管什麼結果,都不要說對不起!”
邵文的呼吸都有些壓抑了,雙手的骨節捏得泛白。
“所以阿文,沒有什麼可是。”平淑另一隻手輕顫而堅定地用力覆上邵文的手背,“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和寶寶在家等你--等你回來!”
濕熱的呼吸不斷打在小腹間,燙燙的、沉沉的。
這個早已習慣了用溫文沉靜包容一切的男人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緊緊握著平淑柔若無骨的手,用力地抱著她。
好久好久,邵文終於慢慢抬起頭,輕輕勾起唇角。盡管他的雙眼還是那麼通紅,可他的笑卻一如既往得優雅而明媚,“淑,親愛的,跟我回愛爾蘭吧!讓我們的教父、為我們見證婚禮!”
----------------------
平淑居然和邵文一起去了愛爾蘭?!
首揚對此非常憤憤不平--這個色胚,才回來不過一個多月,不但能騙得平淑跟他一起回遙遠的愛爾蘭老家,還成功讓平淑懷了孕!
對於他們回愛爾蘭這件事,首揚是很鬧心的。他對邵文可是清楚得很,那廝不遠萬裏帶平淑回去,隻怕就是為了讓邵文那位還活著的教父為他們主持一場婚禮吧!邵文的家族雖然沒落了,曾經顯赫一時的萊恩家族也早已經不複存在,可是邵文在愛爾蘭還是有一些親人的,當然,大部分的親朋當初為了自保都選擇了疏遠,不過邵文的教父卻始終對他照顧有加!邵文小的時候和他的教父關係格外好,如今要結婚、甚至有了孩子,於情於理都是需要回去見一見他那早已經年邁的教父的。
知道這些的首揚盡管有些吃味兒得不舒服--那廝的婚禮居然跑去愛爾蘭、不讓他們兄弟參加,不過首揚也理解。邵文對自己的故土又愛又恨,可終究還是割舍不下的,盡管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回去了,但是婚姻大事,終究還是想回到自己的家鄉,而且,隻怕邵文的教父已經沒幾年好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