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包子麻溜地“滾”下羅抿良的腿,爭相跑上前一左一右抱住平淑,仰著小臉兒,“奶奶,我們走遠了,你可以、撕這個爺爺了。”
羅抿良頓時呆了一呆--這倆不過四歲多的小包子不但能聽懂大人說話,居然還知道“提供機會”讓他們奶奶、來撕他?!
正繃著臉不給羅抿良好臉色的平淑被逗得瞬間繃不住了,佯裝無奈地輕輕拍了拍抱她大腿的兩個小包子的小腦袋,“你們這兩個小鬼精靈!又調皮了是不是?”
首揚更是笑得差點喘不過氣兒,就連剛沏好茶的李安維都沒忍住悶悶笑出了聲。
羅抿良臉色訕訕的,好一會兒,才搖著頭感慨,“小人精呀!現在的孩子!都了不得!”
晚飯的時候倒是其樂融融,誰都不提任何不愉快的話題,甚至平淑還很給麵子地時不時說一些兩個小包子剛上幼兒園時候的趣事兒。
晚飯後才七點鍾,這個點兒休息實在太早了,顧知航就帶著難得興致高漲的首揚約上何致遠那群狐朋狗黨一起去娛樂城K歌。
李安維也帶著羅抿良的幾個保鏢打著洗腳按摩的旗號外出找樂子,家裏隻剩下羅抿良和平淑邵文幾個。
給兩個小包子洗過澡、哄他們睡下之後,平淑下了樓。
樓下的大吊燈沒開,客廳中央小茶幾上的裝飾琉璃台燈倒是開著,柔和的淡粉色燈光照亮有限的一角,暖暖的光線中透著安詳的靜謐。
茶幾旁的沙發上,一個看上去極具魅力的中年男人悠閑地坐著,在琉璃台燈的燈光下隨意翻看著一本書,手邊的小茶幾上靜靜放著半杯香醇的紅酒。
都說,男人的魅力是要經過歲月沉澱的,這句話用在眼前這個正當中年的男人身上再合適不過。
他的身上沒有年輕人的桀驁跋扈,也沒有老年人的衰老頹廢,他就這麼靜靜坐著,就能輕易彙聚所有人的眼球。正如同茶幾上那杯曆經一個多世紀發酵沉澱的名貴佳釀,舉世難求,引人入勝,隻可惜,這份太過珍惜的高高在上卻讓任何人都無法得以細品。
看著他依然卓爾不凡的影子,平淑有一瞬間仿佛又看到當初那個輕易就讓當年心高氣傲的謝雨一見鍾情的年輕男人。
時光,果然是個殘忍的家夥!
仿佛昨天還陪在身邊的兩張青蔥笑顏,卻恍然變換了時空,一個已經成了牆上泛黃的記憶,冷眼旁觀,一個則站到了生命中至高點之後,靜看瀾川!
平淑輕輕走過去,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語氣似乎還是那麼不鹹不淡,又好像是在和一個老朋友平和隨意地聊天,“還不休息,是住不慣我家?”
羅抿良這才抬起頭,淡淡笑了笑,“我在等你。”
平淑也淡淡笑笑,“是嗎?果然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三合會會長。”
平淑這話並非像以前一樣冷嘲熱諷,羅抿良自然能聽得出來,隨手把書合上,神情很隨意地看著對麵難得對他這麼平靜的女人,“想問什麼盡管問吧,我現在而言再沒什麼是有必要隱瞞的。”
此刻的羅抿良毫不嚴謹地坐著,一派散漫地翹著二郎腿,唇角似笑非笑,儀態萬方。盡管他身上穿著寬鬆的家居服,但跟白日裏小心翼翼嗬護著兒子孫兒的男人判若兩人,沉穩大氣,隱隱的霸氣溢於言表,舉手投足間,盡顯獨屬於上位者的傲然與偉岸!
平淑看著眼前的男人沒有任何驚訝,她知道,這樣的羅抿良才是真正的他,才是謝雨死心塌地愛著的那個男人!
“我想問什麼,我覺得你應該一直都知道。”平淑的語氣很平靜,當初對羅抿良近乎唾棄的恨好像在這幾年裏不知為什麼全部消散了,現在的她對這個男人的態度很複雜,理智上她的確應該很惱恨他才對,但事實上,她現在對羅抿良……更多的卻是同樣身為人父人母的同情。
羅抿良靜默地坐著,臉上的笑意斂了去,不再看平淑。
琉璃台燈柔和的燈光有限地斜斜勾勒著這個男人線條略顯剛硬的精致下巴,那雙淺褐色的眸子在燈光外的昏暗中如同兩顆深邃靜默的黑珍珠,微垂下長長的睫毛看著茶幾上那隻漂亮的透明酒杯裏如同殷紅的血一般的紅酒,好半晌,才輕聲回答,“是啊,我當然知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恐怕,這也是小雨最想知道的……隻可惜她太倔強了……倔強到、到死都不肯開口問我!到死都不願聽我的解釋!到死……都不肯原諒我……”
華麗的男中音在這靜靜的客廳中顯得很輕,語調異常平靜,卻聽得平淑心中酸澀難忍。
她知道現在再問什麼都失去了任何意義了,可是她更知道,謝雨當年是帶著滿滿的遺憾走的!
那年她初見剛回國的首揚的時候說、謝雨已經不再恨羅抿良的話,不過是因為怕他們父子之間會產生芥蒂,不過是騙那個孩子而已!
謝雨……怎麼可能不恨羅抿良?
在最後的彌留之際,被迫避著謝家人的羅抿良在病房窗外一直跪到最後一刻,她都不肯讓他進病房見她最後一眼!直到最後的遺言裏,她都沒有把獨生兒子留給羅抿良,而是托付給謝家!
這個到死都沒能帶她走進婚姻殿堂的男人,這個讓她年紀輕輕就背上“未婚先孕”之名的男,這個令她和孩子苦苦相依為命的男人,她怎麼可能不恨?!
“小雨懷孕六個月的時候,我被派去了東南沿海,去追殺一個所謂的、背叛者--也就是我們老會長的死敵。”
夜色濃重中,羅抿良終於很平靜地開了口。
平淑的眸子忽然就顫了一下--
聰穎如她,僅僅這一個開頭,就一瞬間明白了一切。
羅抿良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死寂,“……我知道這是會裏對我能力的一場至關重要的考驗,所以別無選擇地去了。一白越安他們和我配合得非常默契,我們成功地施計摧毀了他們的據點,而我--也成功地殺了那個背叛者。隻可惜能力還是不夠,我們並沒有真正討到好,我吃了七顆槍子兒,幾乎可以說槍槍致命都不為過!如果不是越安豁出命去撲上前為我擋了最致命的一槍,隻怕那個時候我就撂在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