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始終連眼皮子都沒抬,轉身時看見仍跪在地上的太醫,淡淡道:“都去吧,若今日子時娘娘還醒不過來,你們便自行去慎刑司領責吧。”
太醫磕頭謝了恩,抖著身子出去了,經過寶蘭身邊時,腳底下一趔趄,倉皇請了個安便匆匆去了。
獨自站在庭院中的寶蘭,怔怔望著殿內,想了想,終究沒勇氣再跨進去,轉身時後麵已空無一人,嘴角抽了抽,一個人泠泠落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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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無邊的黑暗,周圍卻軟綿綿的很舒服,很濃很濃的疲倦侵襲身心,懷袖隻想好好睡一覺,黑甜地睡一覺。
可是,總有什麼東西牽係著她,讓她明明不想清醒卻又不得不清醒,那是什麼?
懷袖很想看清楚,可周圍一團漆黑,唯有那一線清明纏繞在意識裏,不容她繼續舒舒服服地睡,那究竟是什麼?
那東西無聲無息,無色無味,無影無蹤,仿佛沉溺在她血液之中,與她的魂魄生生相息無法分離,難道她的體內還有旁的什麼在用力召喚著她?
她想睡,而那個東西卻拚命地想清醒,想律動,一下一下行如脈搏……等等,脈搏。
對了,她腹中還躺著個溫軟的小生命呢,是那個小生命,他想生……
“萬歲爺,主子醒了,主子醒了……”
剛剛張開眼皮的懷袖,耳邊夾雜著這一串叫嚷和飛奔漸遠的腳步聲,下意識皺了皺眉,有些後悔醒來,又想再睡回去時,手已被那存著薄繭的溫暖手掌握住。
鼻息間傳來細膩的龍涎氣息,懷袖心裏很清明,是康熙來了。
她想轉過臉看看他,脖子卻僵地動不得,緊跟著她發現不光是脖子,渾身都僵硬地動憚不得,能動的隻剩眼珠子。
眼珠還沒來得及轉,康熙的臉已經欺至近前,近的鼻息相聞,讓懷袖看他看的十分真切。
看著眼前的康熙,懷袖下意識皺了皺眉,張了張嘴,嗓子裏發不出聲音。
“快,拿水來!”康熙立刻命令。
懷袖咽水時,隻覺咽喉如被鈍刀子割一樣生疼,又喝了幾口水,覺著舌頭不那麼僵硬了,才開口。
康熙沒想到懷袖昏迷七日,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萬歲爺的胡子怎麼留的這樣長了?可是中原時興這樣?瞧著是有男子氣概,卻是有些顯得不那麼精神利落。”
康熙眼中噙淚,唇角卻含笑:“懷兒喜歡怎樣,朕便怎樣,懷兒不喜歡朕留胡子,朕這便去剃。”
懷袖看不見窗戶,隻見屋內燈燭明亮,便問:“什麼時辰了?”
康熙看了眼懷表,道:“剛過亥時。”
懷袖籲了口氣道:“萬歲爺,臣妾眼下隻覺累的緊,讓臣妾再歇歇,今夜恐不能侍駕,萬歲爺也早日安置吧。”
康熙其實很想陪著懷袖,可聽她這麼說,便也隻得先回去。
她終於醒了,康熙此刻心裏隻存著一個念頭,隻要懷袖還活著,還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