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梅跟著憐碧走至前殿時,正撞見幾個宮女手中捧著瓷盂,銀盆,玉篦,錦帕,蓮香澡豆等物由內殿中魚貫而出。
憐碧早已習慣了,隻靜靜站在門前等著她們出去。
映梅卻自入宮後,便被分去了尚衣局做粗使宮女,雖然人情世故見得多,可從未伺候過哪位富貴嬌主,這些精致的玩意兒自然不曾見過。
此時乍見,不覺惶恐地低垂下眉睫,小心翼翼屏氣而立。
等一眾宮女都出去了,憐碧轉回頭對著映梅笑道:“看來這會子主子已經梳洗卸了妝,咱們快進去吧,晚了,她怕是又要看書了呢!”
映梅立刻點頭,隨著憐碧輕盈的腳步跨進內殿雕梁畫棟的門扉。
進入房內,映梅隻覺迎麵一股從未聞見過的淡雅香韻撲鼻而來。
那味道似荷,卻比荷微甘,似梅,卻又比梅略甜,似芍,卻又比芍藥清淡……嗅著這股香氣,人的筋骨皮肉都要酥軟了。
此時已至掌燈時分,屋內正中央的軟榻兩側,各立著盞一人高的仙鶴仰首青銅雕,長長的鶴喙各頂著一個雕刻著回雲紋的玄色琉璃燈,明黃的光暈由盞內映出來,將屋內照地溫婉怡然。
映梅不敢明目張膽的四下張望,隻悄悄抬眼打量,目及之處,皆是翡翠簾籠,玉雕瓶盞,杯盤剔透,珠光瑪瑙。
牆上掛著大幅的宋朝名仕黃鶯戲梅圖,旁邊擺著架金絲檀的四連大屏風,上麵鑲嵌著整塊黃岩玉浮雕梅蘭竹菊四季長青圖。
映梅收回目光,低著頭,瞧著腳邊波斯國進貢長毛地毯上的玉色牡丹花瓣。
這一刻的映梅,隻覺著自己就像那牡丹花瓣上的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蟲,麵對眼前這樣榮華至極的瑤池仙地,幾乎卑微到了塵埃裏。
在屋內等候了片刻,屏風後麵傳出來窸窸窣窣的羅裙曳地聲,跟著一句低柔的女子詢問:“主子,這雪蛤蒸血燕還吃麼?”
並未聽見有人回答,過了片刻,隻聽得一聲極低的婉轉柔音問:“叫憐碧去帶個人,怎麼這半晌還沒將人帶來?”
映梅聽見這聲音,知道是在說她了,更是大氣兒不敢出一下,聽見身邊的憐碧應聲,映梅將頭低地更深,隻是心裏卻隱隱覺著最後那一個聲音,聽著似有幾分耳熟。
憐碧的聲音剛落,裏麵裙帶窸窣聲再次響起,便有極輕緩的腳步聲慢慢由屏風後麵繞過來。
見身邊的憐碧微微欠身,映梅趕緊跪在地上:“奴婢給娘娘千歲請安。”
映梅說完,並沒聽見有人說話,忍不住抬眼看,隻見一青額白虎站在正前方,瞪著一雙厲目正直勾勾看著自己。
“啊!”映梅嚇地大叫一聲,身子猛地向後一仰,幾乎暈厥過去。
屏風後的映雪原本正給懷袖的肩膀上披一件碧海青天色的蟬翼披紗,聽見叫聲,懷袖也顧不得披了,即刻由屏風後麵走出來,見憐碧已經蹲在地上極力安撫被嚇地縮成一團的映梅。
映雪見狀,即刻上前與憐碧一起將渾身癱軟微抖的映梅挽扶起來,懷袖命門口侍立的宮女為映梅倒茶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