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克製住心中的焦灼,他撥轉馬頭,徑直衝向後營專門為老疤瘌開辟出來的大病房。隔著老遠,就看到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影。所有沒出任務的弟兄們,都趕過來了。站在大病房外,焦急地等待裏邊的消息。幾名被檢驗出來血型與龍哥相似者,則不顧山風料峭,裸露出一隻胳膊,排隊等在病房的正門口。隻待衛生員露麵,就爭取下一個被抽血的機會!
看到張鬆齡的身影出現,弟兄們先是愣了愣,然後迅速讓出一條通道。大隊長回來了,最有學問的大隊長回來了。他曾經多次在關鍵時刻拯救了整個遊擊隊,這次龍哥有難,他怎能不再給大夥一個驚喜?!
“不獻血的人,都馬上回去休息!大夥如果都累垮了身體,萬一小鬼子再跑到根據地裏來搞破壞,誰去驅逐他們?!”張鬆齡飛身下馬,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故作鎮定地吩咐。他是大隊長,整個黑石遊擊隊的大隊長。龍哥受傷了,這種時候,他必須展示自己的冷靜與堅強。
沒有人動,所有弟兄們都靜靜地看著他,眼睛裏頭充滿了期盼。
“老鄭,你給我帶隊回去休息。別忘了,你是咱們遊擊隊的中隊長,不是山下的老百姓!”張鬆齡眉頭皺了皺,硬起心腸開始點將。目光如北風一般從人群中掃過,裏邊不帶半點兒通融。
“是!”一中隊長老鄭不得不答應了一聲,慢慢地向外走去。隊伍中的幹部們想了想,也明白了自家大隊長的良苦用心。強忍住心中的難過,默默地轉身。
在幹部們的帶領下,弟兄們陸陸續續離開。每走幾步,都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看在這幾秒鍾之內,屋子裏有沒有奇跡發生。龍哥是鐵打的漢子,他怎麼可能被一顆手榴彈放倒?!大隊長已經回來看他了,他們兄弟兩個已經一年多沒見麵,他怎麼忍心,怎麼忍心繼續昏睡不醒?!
就在大夥步履踉蹌的時候,窗台下,突然跳起來一個臉腫得已經看不出是誰的家夥。三步兩步跑到張鬆齡麵前,“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大隊長,您,您槍斃我吧!龍哥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是我急著搶功,拖累了龍哥。是我,是我想抓個活的,才給了小鬼子丟手榴彈的機會!是我,是我...嗚嗚..”
“杜歪嘴兒?”張鬆齡愣了愣,猶豫著停下了腳步。從聲音中,他判定跪在自己麵前的是杜歪嘴。但此人臉上到處都是淤青,渾身上下布滿了腳印兒。腰也像個叫花子般佝僂著,絲毫不見當年強迫別人接受他加入遊擊隊時的風骨。
“你少在這裏假惺惺!!”一名張鬆齡從沒見過的戰士跟上前,抬腿將杜歪嘴踢了個跟頭。然後紅著眼睛,大聲向張鬆齡彙報,“手榴彈落地時,龍哥把他壓在了身底下,否則,現在接受搶救的應該是他!這王八犢子想立功想瘋了,居然去扛小鬼子的傷員。龍哥,龍哥......”
話沒說完,又紅了眼睛,淚水滾滾而落。周圍的其他戰士亦咬牙切齒的走上前,再度對杜歪嘴拳打腳踢。後者則既不躲閃,也不求饒。嘴裏隻是不斷地哭喊,“槍斃我吧,槍斃我吧,是我拖累了龍哥。是我,是我鬼迷心竅搶著去抓俘虜.......”
“都住手,別打了!該怎麼處置他,要按照咱們遊擊隊紀律!”張鬆齡此刻心裏頭對杜歪嘴也是恨之入骨。然而他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此人被弟兄們活活打死。先低低的嗬斥了一聲,然後彎下腰,奮力從地上扯起杜歪嘴,“還能自己走麼?能的話,你就先回去休息,別想太多。隻要你不是.....”
一句話還沒等吩咐完,身背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馬蹄聲。緊跟著,有一團火就從他耳邊滾了過去。烏旗葉特右旗女王爺斯琴單手拎著盒子炮,推開人群就往病房裏闖,“龍哥!你不要怕,斯琴來了,斯琴來陪你了!咱們兩個今天生在一起生,死在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