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馬車上,裝的都是肥皂、膠漆、氈子這些價格低廉的雜貨。根據地的產品已經打出了一定名頭,隻要商販們能平安從草原上運出去,就不用為銷路發愁。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的因素是,眼下在華的各大日本商號注意力都集中在礦山、鐵路這些高利潤行業,有點兒看不上日常雜貨的單薄利潤,不會暗中勾結鬼子和漢奸給大夥使壞,所以商販們在雜貨貿易上,多少還能賺到一點兒糊口之資。
一小部分裝了橡膠輪胎的輕便馬車上,則用油布或者箱子將貨物牢牢的蓋了起來。這些馬車通常都隸屬於“大商號”,關係網四通八達。冒著被土匪打劫的風險來一趟草原,當然不滿足於像尋常小商小販那樣倒騰幾噸肥皂。他們盯上的是浴鹽、蒙古成藥和剛開發出來沒多久的皮革製品。前一種向來是遊擊隊吸引商販前來交易的拳頭,雖然配方早就與小王爺白音共享了,但是繁瑣的生產工藝和草原地區落後生產水平,嚴重限製了貨物的產能。因此始終供不應求。後兩種貨物,則是方國強到來之後才開始誕生的新鮮玩意。據說在偽滿洲國的長春和口裏的北平、天津一帶,已經打開了銷路,走貨量正在節節攀高。
無論是木頭軲轆大車,還是橡膠軲轆馬車,甚至還包括挑著擔子賺一把腳力錢的苦哈哈,隻要進出根據地,都必須接受崗哨的仔細檢驗。並且類似的崗哨還不止一處,從月牙湖畔開始,越接近喇嘛溝基地越為嚴格。以至於很多關卡前等待接受檢查的人都要排出一條長隊,令商販們直罵娘。好在這年頭,日本人和偽滿洲國的各類關卡,通過起來更為麻煩。因此這些商販們才沒有被複雜的過關手續嚇倒,發泄完了心頭的煩躁後,便又趕起大車繼續排隊過關。而那些負責關卡檢查的遊擊隊戰士,也早已習慣了商販們的做派。無論對方將話說得再難聽,都始終陪著笑臉,絕不會因為幾句出格的牢騷話,就故意給對方小鞋穿。
張鬆齡等人當然不在被檢查之列,遊擊隊的戰士們早就得到通知,自家大隊長這兩天就會回來,心裏頭都非常興奮。遠遠地看到了自己人的隊伍,立刻放開了哨卡旁邊的特別通道。然後帶領前來幫忙的民兵們在通道兩側持槍立正,以軍人之禮歡迎大隊長的歸來。
這一手,讓張鬆齡既覺得親切,又覺得有些陌生。親切的是,自己終於又回到了闊別一年多的遊擊隊,見到了這些曾經生死與共的麵孔。陌生的是,眼前的這些弟兄們,在精、氣、神上,比分別時都提高了老大一截。特別是他們持槍敬禮時的姿勢,絕對是正規軍標準,絲毫不像原來那樣率性隨意。
至於這種變化到底好還是不好?張鬆齡自己也有點兒困惑。理智上,他知道越是紀律嚴明,令行禁止的軍隊,戰鬥力越強。這一點,他在晉察冀二十四團做見習連副時,已經深有體會。二十四團是冀中軍區的王牌,在整個八路軍中也算得上精銳。在那裏,除了經常出入連部的幾個人之外,大多數幹部戰士跟他都不熟悉。然而,當他和連長做出一項決定之後,卻總能不折不扣地得到執行。哪怕是執行過程中遇到某些意外,戰士們也會竭盡全力地克服,不說任何怨言。作為基層指揮人員來說,帶領這樣的部隊打仗,當然是格外的順手。順手到了隻要預先構思好了戰鬥的方案,幾乎就可以放任不管的地步。自然有各級幹部和戰鬥單位,像機器上的齒輪般,按部就班地走完整個戰鬥過程。
然而在感情上,他卻更喜歡以前遊擊隊的戰鬥方式。沒有那麼強的職位等級概念,身邊每個人都是兄弟。當你將手中鋼刀舉起來,他們就會跟著你一道去衝鋒。即便擋在前方的敵軍是自己的數倍,甚至數十倍,即便看不到任何獲勝的可能!
他們隻是催動坐騎,生死相隨。隻要你自己不調轉馬頭,他們絕不會搶先離開。他們都將生命交給了你,他們是你,你就是他們,當將鋼刀舉起來的那一刻,就完全成為一個整體。在這個由數百名熱血男兒組成的鋼鐵叢林當中,沒有恐懼,沒有背叛,沒有猶豫和彷徨,甚至連生命和死亡都徹底失去了概念。你們隻是一起戰鬥,戰鬥,肩膀挨著肩膀,手臂擦著手臂。將擋在麵前的對手一個接一個砍翻,用馬蹄將敵人踏成肉醬,踏成齏粉。將恐懼和屈辱,永遠刻進敵人的心裏。敵人瑟縮,顫抖,拖著武器抱頭鼠竄,而你則從背後追上他們,就像老虎追逐羊羔。狂放、驕傲、酣暢,每一次都如飲瓊漿!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騎兵,天生就是個充滿激情的兵種,從某種程度而言,紀律反而要退居其次。一群按照程序上馬,下馬,舉刀,放槍的騎兵,打不出酣暢淋漓的氣勢。而一名嚴苟、死板的將領,也無法帶隊發起一場有我無敵的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