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什麼時候了,有話明天再說吧。”方春用教訓的口氣說。

“我們也不找你,要是你不願意聽,就一邊先歇著去。”李開夫頂撞方春。

方春火了:“李開夫,你小子……”

“算了,算了,”薑苗苗趕緊圓場,“你倆想說什麼就快說。”

“這……”席皮望了望方春,有點猶豫。

“猶豫什麼,直說了吧。”李開夫把話接過去,“薑副場長,席皮相中了馮二妮了,我相中了王俊俊,想讓你給我倆當紅娘啊。”

“呸,馮二妮能看上你嗎?”方春譏諷地說完,轉身離去。

席皮搶上一步,一抻脖子:“看不上我們,能看上你是不?!有本事,你方春把二百名姑娘都劃拉去!嘿--還副場長呢,不就是肚子裏比別人多點兒墨水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薑苗苗勸解:“你少說兩句。這事兒叫我說呀,心急喝不了熱粥--你倆太著急了點兒吧?我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找人家一說,人家要是不願意呢?”

“不,我主要是想請你先把我倆的情況和她倆好好介紹介紹,多多美言幾句,我們再去找竅門。”席皮直通通地說,“隻要你給搭上這個橋,我們就單獨接觸了。”

薑苗苗:“我看這事兒,要想成,得慢慢來,多接觸多了解,都有意思了,才能捅窗戶紙,現在恐怕不行,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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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瑛趴在床上,雙手疊一起,支著下巴頦說:“你說這北大荒人真有意思,吃棒子不磨麵兒,破成兩三瓣往鍋裏一倒,煮吧煮吧就吃了,叫什麼大子。像在家似的,磨成麵,貼餅子,包菜包子,蒸窩窩頭,那吃著該多有味兒。這吃了,一點兒都不好消化,到現在,我這肚子裏還咕嚕咕嚕地鬧意見呢,好像那一碗棒子粒還在胃裏。你呢,俊俊姐?”

王俊俊白了黃瑛一眼,說:“你吃的時候沒嚼呀,純粹是鬧神經,什麼棒子粒,到你肚子裏早成了糊糊粥了。”

黃瑛說:“反正我肚子裏不舒服。唉,來到關外,可能再也吃不著我們老家的煎餅卷大蔥了,再也喝不上帶豆的鹹糊糊粥了。”

馮二妮在對麵鋪上搭話說:“小瑛子,我這兒有煎餅,還有大蔥,你想吃,就卷點。”

王俊俊說:“算了吧,別攪她了!你看這一路上,她閑著了嗎?一會兒往嘴裏塞糖塊兒,一會兒又往嘴裏塞個花生豆兒,走一路吃一路,跟個饞貓似的。”

身高體胖的秦小琪立刻接茬說:“對,黃瑛就是小饞貓,地地道道的小饞貓。”

黃瑛反唇相譏:“大洋馬,有你什麼事,我吃一天,也不夠你吃一頓的呀!”

“誰是小饞貓啊?”薑苗苗笑嗬嗬地走進來,“喲,是小瑛子呀,你一下車,我就發現了,你嘴裏鼓鼓的,像我們湖南人嚼檳榔似的。”

黃瑛一伸舌頭,臉紅了。薑苗苗走到她的鋪位前,摸摸她的頭說:“別不好意思,老百姓說的饞,是土話。其實,想吃什麼,就是身體需要什麼。需要什麼,就吃什麼,身體才能胖,才能健康,身體健康了,才能為建設北大荒貢獻更多力量。”

“薑場長,有你這麼個女場長,我們太高興了!”王俊俊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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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苗苗三個人走過之後,席皮、李開夫從王俊俊住的馬架子後轉了出來。李開夫說:“夥計,沒戲了,養個孩子眼瞧著讓貓給叼去了。”

“什麼意思?”席皮不解地問。

“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啊,現在上演的是什麼戲,你沒看著啊!這個薑副場長,我說怎麼咱倆一開口,她就推搪幾句走了呢。姓方的也那個熊樣,像捅了他哪根筋似的。薑場長領著馮二妮和王俊俊,一個送給了高場長,一個留給了姓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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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掛著興奮表情的方春打水洗臉、梳頭,脫下泛白的軍裝,換上了嶄新的軍裝,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小分頭一濕,在燈光下油黑鋥亮,好像聽見有腳步聲,方春快步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去聽,聽了一會兒,好像沒動靜,把門拉開一條縫,向外邊一看,趕快回到辦公桌前坐好。

“砰,砰。”有人敲門,方春準備起身去迎接,又覺得不妥,從桌邊站起來,又回到床沿坐下,坐好後,才張嘴問道:“誰呀,請進。”

薑苗苗領著馮二妮進來了,瞧著方春的異常裝束,笑了,調皮地說:“方春同誌,這位就是你要找的馮二妮,你們好好談談吧。”

“坐……坐,坐坐……”方春說話有點不大流暢,“薑場長,你也坐吧。”

“不了,我還要到高場長那兒去。”薑苗苗轉身走出了馬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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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苗苗領著王俊俊一進高大喜住的馬架子門,就對高大喜說:“高場長,你不是要找王俊俊談談嗎?你們談吧。”她說完,扭身就走。

高大喜一愣,追到門口問:“薑場長,談啥呀?”

好像沒聽見一樣,薑苗苗一溜小跑似的回到自己宿舍,進門喝了一大杯水,略想了一想,又轉身出了馬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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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方春住的馬架子。

方春給馮二妮倒了一杯水,馮二妮說:“謝謝,方場長,你找我有事?”

“當然有了!”方春情緒很振奮,“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兒,薑副場長沒有跟你說嗎?”

馮二妮搖搖頭,說:“薑場長就說你要找我談談話,別的什麼也沒說。”

“你們這些支邊青年,能積極報名來北大荒真叫人佩服。怎麼樣,剛來,還不大習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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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高大喜住的馬架子裏。

王俊俊對高大喜說:“高場長,你問我有什麼感受?我的感受第一個就是我們的國家實在是太遼闊了。過去對《歌唱祖國》那首歌,隻是覺得唱著很有氣勢,並不真正地理解裏麵的含義,現在,從老家到北大荒坐火車這麼一走,那感受可真的是不同了,真有一種跨過高山,越過平原的感覺。”

“沒叫北大荒的荒涼嚇住吧?”

“怎麼能嚇住呢,你們不是也沒被嚇住嗎?聽接收我們的那領隊說,連常在中南海裏給首長演出的歌舞團的演員都來了,我們這些在山東農村長大的吃慣苦的姑娘還有什麼可說的。還有今天,我們已經知道什麼叫北大荒了。那火車走了又走,這個北呀,這個大呀,這個荒呀。”

高大喜哈哈笑了:“有意思,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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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方春住的馬架子裏。

方春站起來問:“小馮同誌,你想不想知道給毛主席跳過舞的姑娘是誰呀?”

馮二妮問:“是誰呀?”

“就是薑苗苗,”方春說,“剛才送你到這兒來的那個姑娘,咱們的副場長。”

馮二妮有點驚喜了:“是薑副場長,她見過毛主席了?在中南海給毛主席跳過舞?”

方春點了點頭。

馮二妮羨慕地讚歎說:“我們來北大荒的姑娘裏有見過毛主席的,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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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高大喜住的馬架子裏。

王俊俊喝了一口水,落落大方地問:“高場長,你大概知道吧,你們東北愛管我們山東人叫山東棒子,你知道這山東棒子是什麼意思?”

高大喜輕輕搖搖頭,很自然地笑了。

王俊俊說:“我們山東人多地少,窮啊,叫山東棒子的一個意思就是窮啊!一根棒子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那還不是窮嗎,山東棒子就是窮棒子的意思。”

高大喜問:“那另外的意思呢?”

王俊俊說:“就是硬的意思,棒子棒子硬邦邦的,什麼都敢敲敢碰。在我們老家,男的都稱大漢,女的都叫大姑娘,不像你們這兒,管男的叫小小子,女的叫小姑娘。”

“哈哈哈,”高大喜爽朗地笑出聲來,說,“還是你們有文化的,真會說話,你不說,我還以為叫山東棒子是罵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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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方春住的馬架子裏。

方春眼睛奕奕有神地瞧著馮二妮慢慢向前湊著,問:“小馮,你知道我在部隊上是做什麼的嗎?”

馮二妮搖搖頭,同時像害怕一樣地向後挪了挪椅子。

“你看過戰鬥故事片吧?”方春急切地說,“《渡江偵察記》裏就有我的角色,炮火連天的指揮部裏,報務員呼喊:黃河,黃河,我是長江,我是長江,請你回答,請你回答。那就是我們在戰場上的情況。”

馮二妮略一皺眉:“你沒有架過機槍,突突突地去打敵人呀?你這兵當的有什麼意思呀?”

方春嗔怪地說:“你這麼說可不對呀!戰場上的話務兵很重要,是最重要的喉舌。”

馮二妮討厭方春直勾勾地瞧著自己,眨一下眼一轉臉說:“反正沒有架機槍打敵人神氣。”

“你不懂,我不和你說了。”話一出口,方春覺得破壞了氣氛,急忙恢複口氣笑笑,一轉話題,“小馮,你們來到這裏,可就要紮根一輩子啦。”

馮二妮表現出了點兒不滿意:“那當然了,你以為我們是飛鴿牌的,我們可沒那麼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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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高大喜住的馬架子裏。

高大喜吞吞吐吐地說:“那,你在山東老家有對象沒有?”

王俊俊很堅定地回答:“沒有啊!要有,我還能來北大荒嗎?!”

高大喜索性放開談了:“那,我就直說了,今天就咱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之常情,薑場長想做好事兒,擔心好小夥遇不上好姑娘,也擔心好姑娘遇不上好小夥,就把你介紹到我這裏來……來……來,過來坐坐。”高大喜說著站了起來,向王俊俊挪著步。

特鏡:王俊俊眼直直地盯著高大喜。

特鏡:由高大喜的臉漸漸縮到那隻呆滯無神的假眼睛上。

王俊俊臉色刷地變白了,她忽地站起來:“你,你要幹什麼?你要幹什麼?”高大喜慢慢往前走,說:“哎呀,我能幹什麼,和你說說話唄!”

王俊俊:“你別狼哇哇地看著我。你,你都這麼大了,你家裏肯定有妻子兒女,瞧你這樣,比我爹還老……你要幹什麼,幹什麼?!”

王俊俊剛要猛轉身走,高大喜下意識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王俊俊胸前的衣服:“你別這樣啊,這樣走多不好,像我怎麼著你似的。”

王俊俊使勁一掙脫了身,雙手捂住乳房,使勁往上抽口氣:“你--”

高大喜瞪大眼睛:“我怎麼了?”

王俊俊隻喘粗氣,臉色發紫,瞪著高大喜。

特鏡:那隻毫無神采的假眼睛。

王俊俊哇地哭了一聲,捂著胸前跑了。

高大喜追到門外,欲追又止,眼看王俊俊抱胸匆匆地向她住的馬架子裏跑去,使勁一跺腳,歎口氣:“哎,這事兒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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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方春住的馬架子裏。

“好好好,你想要紮根就好,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方春站起身來,對著馮二妮說。

馮二妮愣愣地瞧著方春:“挺好,挺好呀!”

方春說:“挺好就往我這邊來一來,咱倆好好聊一聊。”

馮二妮也站起來說:“這樣聊不也是一樣嘛!”

方春瞧著馮二妮有點六神無主了,突然伸手去拉。二妮往後一倒,“撲通”一聲,讓木椅子絆了個仰巴叉。二妮在地上驚慌地喊叫起來:“你,你……你要幹什麼?”

方春也嚇慌了,苦笑著說:“不,不幹……不幹什麼呀?”伸手要去拉馮二妮。

馮二妮大喊:“不……好……了,來……人……啊!”抓住方春的手,死命地咬了一口,翻身起來,奪路而跑。

方春死命攔腰抱住,急切地說:“馮二妮,你不要跑,不同意就拉倒唄,喊叫什麼呀!”

“別纏我,別纏我!”馮二妮俯下頭,嘴剛貼住方春的手,方春一鬆手,馮二妮“砰”地推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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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王俊俊住的馬架子裏。

忽地拉開了門,王俊俊抱著頭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一頭栽到床鋪上,頭朝裏抽搭抽搭地哭個不停。驚得姑娘們披著衣服趿拉著鞋,一起向她圍來。

黃瑛摟著王俊俊脖子,嘴幾乎貼到她的耳朵上了:“俊俊姐,俊俊姐,你怎麼啦,怎麼啦,你到底是怎麼啦?”

王俊俊隻是一個勁兒地抽泣著,哭泣著,就是不搭腔。

黃瑛坐起來迷惑不解地說:“是不是讓薑場長給剋了?”

“剛來一天,什麼也沒犯著,憑什麼剋呀?”秦小琪想了想說,“是不是從薑場長那出來,讓哪個老爺們兒給欺負了?”

“可能啊!方才外麵那兩個人不是說讓這個挑、那個挑的嗎?”馬文娟插嘴說。

“走,找賈書記、高場長說道說道去,憑什麼呀,剛來就受欺負,還讓不讓人活了。”秦小琪人長得大,嗓門也大。

“走,走,大家都去。”

有幾個姑娘躍躍欲試地就要出門。

王俊俊忽地坐起來:“不,都不要去。”

黃瑛轉過身,拽著、搖著王俊俊的胳膊:“俊俊姐,那你倒說呀,到底怎麼了,你呀你,你都快把大家夥兒急死了。”

王俊俊擦了擦眼淚說:“我以為薑場長找我啥事兒呢,事先也不和我打招呼,原來是把我發給高場長當媳婦。”

王俊俊哭得更厲害了。

秦小琪抱住王俊俊問:“俊俊姐,二妮呢?”

王俊俊:“她去了方場長那裏。”

黃瑛忽地站起來:“姐妹們--你們說,拿著我們姐妹當優惠券呢,發給當官的!”

秦小琪猛勁一揚腦袋:“分配?!”

馬文娟氣哼哼地說:“我來時剛看了《小二黑結婚》,老人都不興包辦了,他們給分配?他們算老幾?”

黃瑛:你聽那個賈書記說的比唱的都好聽,還說什麼是最值得驕傲的人呢,就這個驕傲法呀?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扛槍打過幾天仗嘛,咱們要是去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