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司機是個愣頭愣腦的小夥子,車一啟動速度就很快。羅冬青和他並排坐著,一輛接一輛的棗紅色夏利出租車從迎麵嗖嗖開過來,又一輛輛從左側嗖嗖地超過去,萬束燈光交映下,就像一道美麗的風景線。這夜裏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似乎成了出租車的世界,沒有大城市那種事鬧人擠,也沒有縣城那種寂寥空曠,難道這就是說的“半拉市”的寫照?瞬間,一股雄心勃勃的意念湧上心頭:我在這裏的奮鬥目標,就是帶領父老鄉親們把這個“半拉”變成一個不缺棱不少角的整數,用數字表示的話,也就是由零點五變成一吧!
司機目視著前方問:“老板,到什麼地方?”
“市賓館。”羅冬青話音剛落,小夥子司機換擋加大油門,躲左超右地飛駛起來。
“師傅,慢一點開。”羅冬青斜睨一下,“我不著急。”
“老板,大概是外來的吧,老弟這把手開車,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小夥子司機頭不歪,眼不斜,嘴不停,車速在繼續加快,“你不著急我著急呀,我們這賣手腕子的,哪能像你們當老板的,酒足飯飽後去個洗發城,泡個夜總會,我就趁你們到處找地方瀟灑的時候多掙點錢呢!再說,現在這空兒大街上二黑少。”
“二黑?”
“這二黑你不知道吧?”小夥子司機有點兒賣關子了,“我們老百姓稱社會上有四大黑,叫做反貪局、交警隊、坐台小姐、黑社會。那交警隊排老二,所以我們都管它叫二黑!”他說到這兒格外加重語氣,“老板,叫你說說,我還不趁這會兒掙點兒錢怎麼的,白天各個路口都有二黑,動不動指揮棒就衝我們一指,找點茬兒就罰你個百八的,他奶奶的,我他媽罰得起嗎,還不趁這會兒掙點錢怎麼的!”他說著摁摁喇叭響,朝左一打舵,嗖地超過了一輛也是夏利牌的出租車,接著又長鳴喇叭要超一輛車棚懸有警燈、車後掛有公安牌照的普通北京吉普車。那北京吉普車似乎沒聽見喇叭響,仍不左不右不快不慢地騎在街心線上行駛著。
“嗬,我這是第一次聽說這‘四大黑’呢。”羅冬青略有所思,如今,不僅是在這出租汽車上,貿易場所、賓館、飯店等,隨時可以聽到怨聲怨氣,可謂一大社會現象--社會牢騷。
“沒聽說過吧!”小夥子司機有點出氣的樣子,“實話告訴你,咱們這個元寶市,寶啊寶啊,別的寶貝沒見到,是有三大人寶,就是官仙、酒仙、卦仙,這四大黑就是卦仙編的,別看你不知道,聽說都唱遍全國了,有人從上海、深圳回來,那裏都傳呢!”
“卦仙?”
“對呀,”小夥子司機歪歪頭,“專門能給當官的、有權的算卦編歌,還把算的卦編成歌兒一唱就是千家萬戶,氣得那些當官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這麼有威力?”
“嘿,可別小瞧,”小夥子司機格外自得的樣子,“聽說--”他說著緩了緩車速,讓過一輛超車接著說,“我可是聽說,給咱們市一個大官兒編的一首歌,美國之音還廣播了呢!”
羅冬青注意起來:“給哪個大官編的?什麼歌?”
“這,這……”小夥子司機見羅冬青神氣這麼注意,刹住口,搖搖頭,“算了算了,我可不說了,我們那個大官兒在大會上罵過娘,追查過編歌的人呢!”
“哈哈哈,”羅冬青輕輕一笑,“沒那麼嚴重吧,師傅,追查出來了沒有?”
“現在,編歌的,罵娘的,發牢騷的滿天飛,抓誰呀……”
“喂,師傅,”羅冬青一片誠懇的樣子,“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官仙、酒仙、卦仙姓啥名啥,在哪兒幹事兒?”
“這個嘛,”小夥子司機一皺眉頭,“官仙、酒仙不能告訴你,惹不起,弄出一點點事兒來,咱這小小老百姓也吃不了兜著走,全市幾乎都知道,感興趣問別人去吧。”他瞧瞧羅冬青,口氣又鬆緩下來,“我看你這人挺實在,不像大官圈子裏的,像是外來的,告訴你也沒事兒。那卦仙,大家都叫他老葛頭,經常牽頭小毛驢拉個三輪車在太平街的‘山珍大酒店’門口賣菜,旁邊擺塊卦布,不過,這算卦是業餘的,以種菜賣菜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