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裕太後完全給嚇昏了,連忙召集禦前會議,把宗室親貴叫來拿主意。王公們聽到了密奏的內容和袁世凱的危言,首先感到震動的倒不是法蘭西的故事,而是袁世凱急轉直下的變化。本來在民、清兩軍的議和談判中,袁世凱一直反對實行共和,堅決主張君主立憲。他曾在致梁鼎芬的一封信中,表示了自己對清室的耿耿忠心,說“決不辜負孤兒寡婦(指我和太後)”,在他剛到北京不久,發布準許百姓自由剪辮的上諭的那天,在散朝外出路上,世續指著自己腦後的辮子笑著問道:“大哥,您對這個打算怎麼辦?”他還肅然回答:“大哥您放心,我還很愛惜它,總要設法保全它!”因此一些對袁世凱表示不信任的人很為高興,說“袁宮保決不會當曹操!”民、清雙方的談判,達成了把國體問題交臨時國會表決的原則協議,國會的會員、時間和地點問題,則因清方的堅持而未決。正爭執中,南京成立了臨時政府,選了孫中山為臨時大總統,第二天,袁世凱忽然撤去唐紹儀代表的資格,改由他自己直接和民軍代表用電報交涉。國體問題還未解決,忽然出現了袁內閣要求清帝退位的問題,自然使皇室大為震駭。
原來袁世凱這時有了洋人的支持,在民軍方麵的朋友也多到可以左右民軍行動的程度。那些由原先的立憲黨人變成的革命黨人,已經明白袁世凱是他們的希望;這種希望後來又傳染給某些天真的共和主義者。因此在民軍方麵做出了這個決議:隻要袁讚成共和,共和很快就可以成功;隻要袁肯幹,可以請袁做第一任大總統。這正符合了袁的思想,何況引退的攝政王周圍,還有一個始終敵對的勢力,無論他打勝了革命黨還是敗給革命黨,這個勢力都不饒他。他決定接受這個條件,但對清室的處置,還費考慮。這時他忽然聽說孫中山在南京就任了臨時大總統,不免著起急來。他的心腹助手趙秉鈞後來透露:“項城本具雄心,又善利用時機。但雖重兵在握,卻力避曹孟德欺人之名,故一麵挾北方勢力與南方接洽,一方麵挾南方勢力以脅製北方。項城初以為南方易與,頗側南方,及南方選舉總統後,恍然南北終是兩家,不願南方勢力增長,如國民大會成立,將終為其挾持,不能擺脫。乃決計專對清室著手,首先脅迫親貴王公,進而脅迫清帝,又進而恫嚇太後,並忖度其心理,誘餌之以優待條件,達到自行頒布退位,以全權組織臨時政府。”這就是袁世凱突然變化的真象。
變化盡管是變化,如果想從善於流淚的袁世凱臉上,直接看到凶象,是辦不到的。他最後和太後見了那次麵,在東華門碰上了一個冒失的革命黨人的炸彈,給了他一個借口,從此不再進宮,而由他的助手趙秉鈞、胡惟德等人出麵對付皇室。他自己不便於扮演的角色就由他們來扮演。
但是變化終歸是變化。那些相信過袁世凱的人,又改變了看法。
“誰說袁世凱不是曹操?”
一直堅持這個說法的是恭王溥偉、肅王善耆和載澤等人,還有醇王周圍的年輕的貝勒們。一位貴胄學堂的學生後來說,當時的民政大臣滿人桂春曾宣稱,為了回答外地對滿人仇殺的行為,他已組織了滿族警察和貴胄學堂的學生,對北京城的漢人實行報複。遠在西安的總督蒙族人升允,這時帶兵勤王,離了西安,袁世凱發了一封表示讚許的電報,同時命令他停在潼關不得前進。以良弼為首的一些貴族組織了宗社黨,宗社黨將采取恐怖行動的傳說也出現了。總之,一部分滿蒙王公大臣做出了要拚命的姿態。太後召集的第一次禦前會議,會上充滿了憤恨之聲。奕?和溥倫由於表示讚成退位,遭了猛烈的抨擊。第二天,奕?沒有敢來,溥倫改變了口風,聲明讚成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