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敢這樣“作狀”,自然是有恃而無恐,因為清廷在這時候,是非倚賴北洋軍不可了。清廷自武昌起義後,已經完全明了局勢的嚴重,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隻好用軟功來緩和革命力量的膨脹,不敢用高壓的流血手段來鎮壓。因此八月二十九日下了一道上諭給各省督撫轉諭軍民:“從亂者不咎既往,倘搜獲名冊,亦當立予銷毀。”清廷的懷柔,比起袁世凱的六個條件當然差得多,袁的條件從徐世昌口中宣布後,清廷要員都不讚成,照袁的條件,不但奕?的內閣總理大臣做不成,就連攝政王也幹不下去。
袁世凱算定了清政府不會一口氣接受了他所提出的條件,於是他便暗中命令北洋軍將領按兵不動,不聽蔭昌的指揮。
蔭昌南下後,北洋軍全部停留在信陽和孝感之間,兵車阻塞不通。自八月下旬到九月初,蔭昌的號令完全不行,隻落得在孝感滿頭大汗,跳著腳罵人。而一省一省的獨立,就像傳染病蔓延得那麼可怕,革命的聲勢一天大過一天,北方各省也醞釀著要學習南方諸省。
辛亥年九月初四日,革命軍在漢口發動攻勢,進展到三道橋,驚慌失措的清廷,不得不向袁更讓一大步,九月六日解除了蔭昌的督帥職務,派袁世凱為欽差大臣,節製馮國璋的第一軍和段祺瑞的第二軍(這時第二軍分布在武勝關一帶,為後援部隊),以及水陸各軍。
袁世凱再起了,就在他的新任命發表的這一天,北洋各軍奉到袁的秘密指示,要拿點顏色給革命軍看看,於是漢口的革命軍便受到前所未有的猛烈的進攻。革命軍前敵總指揮張景良通敵。張原任清軍第二十九標標統,武昌起義後被推為都督府臨時參謀長,但他對革命事業沒有信心,曾勸黎元洪棄職潛逃,被革命軍發覺本應處以死刑,因蔡濟民等是張的舊部,極力為之開脫,並推薦他為前敵總指揮,叫他戴罪立功。他懷恨在心,九月六日北洋軍發動攻勢時,張竟派人放火焚燒彈藥輜重庫,軍心因而大亂,北洋軍乘勢占領了漢口的大智門。
袁這時還在彰德的洹上村,他露了一手,一方麵給清朝嚐一點甜頭,一方麵給革命軍看一點顏色。飲差大臣和前方軍事的指揮大權,對袁來說還不過癮,他要在這鷸蚌相爭的局麵中得漁翁之利。因此他仍然在洹上村的養壽堂抱著他的“病腳”,飲酒賦詩,一副閑情逸致的姿態。對清廷來說,這真是急驚風遇著了慢郎中。
袁當然懂得如何養敵以自重,他要利用革命軍來威脅清廷,又要暫時保全清廷對付革命軍。
辛亥年九月二十一日,有兩個秘密人物由漢口過江到了武昌,要求麵見黎大都督。這兩個人乃是袁世凱所派的蔣廷幹和劉承恩,他們攜帶了一封英國駐漢口領事的介紹信,過江來洽談和平,好像三國時曹操派蔣幹過江一樣,可惜黎元洪不像周瑜,但也唱了一段群英會。因為黎在接見這二個“和平使者”時,很費一番考慮,黎很想知道袁的和平條件是些什麼?可是又怕身邊的革命誌士罵他對革命事業沒有信心,而在他左右的革命黨人,對這個問題也有兩種不同的意見,孫武和胡瑛認為既有英領事的介函,就不妨和他們談談,吳兆麟和張振武兩人則反對,黎采取了孫、胡兩人的意見,在都督府接見了這兩個“和平使者”蔡廷幹和劉承恩。他倆見到黎都督時,就把英領事和袁世凱的信雙手呈給黎。黎慢慢地打開,慢慢地看,這時都督府大客廳上一片緊張氣氛,鴉雀無聲。黎一邊一看一邊細自思量如何應付這個場麵,正好看到革命軍接受君主立憲作為和平的前提,於是黎便把臉一沉,把信折了遞給蔡、劉二人,並且說:“太奇怪了,袁慰亭到今天還要替一人一姓說話,君主立憲根本談也不必談。”
這時黎都督背後的屏風後麵閃出了三個人,是朱樹烈、範義俠、蕭鶴鳴跑了進來,抽出指揮刀狠狠地凶凶地說:“誰人敢主和?主和就是漢奸,請先吃我們一刀。”蔡廷幹、劉承恩一看這個場麵,嚇得臉都變了色,黎元洪這時又慢慢吞吞地說:“不必怕,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我會派人送你們過江的。”蔡、劉就這樣抱頭鼠竄過江了。
黎明見袁世凱的兩個使者去了以後,便對都督府內的革命黨人說:“昨天美國領事跑來看我,他說孫逸仙博士就要由美國動身回來,我想他回來就有辦法了。”黎這句話對當時的革命局麵是一劑強心針,因為當時“孫文”兩個字代表一種魔力,對革命事業來說是有極大鼓勵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