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沫,緩緩閉上眼睛。
“小沫!你醒醒……你不能睡啊!不能睡啊!小沫!”
雷銘雙手捧著錢小沫的頭,將她緊緊貼在自己的心口上。他身上的血,染紅了她。她身上的血,也染紅了他。兩個人緊緊相擁的身體上都是彼此的血,它們在交融,它們在融為一體。身體、血液和心靈,它們都在緊緊地融為一體。
雷銘的眼淚啪嗒啪嗒落在錢小沫的臉上,鼻涕止也止不住,鼻頭和整張臉都哭紅了。
錢小沫最後睜開眼睛望著他,看了好半天,忽然徐徐地咧開嘴角莞爾一笑。
是啊,睡著了多好,可以做夢,夢裏,雷銘還會抱著自己哭啊!
這麼美的夢,哭什麼呢?
不要哭啊!
雷銘,不要害怕!這隻是一場夢啊!
錢小沫緩緩抬起自己的手,右手顫顫抖抖,上麵滿是鮮血。
雷銘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可就在著瞬間,錢小沫嘴角的笑意僵硬,終於,閉上了眼睛。
身子軟在雷銘的懷裏,右手無力地滑落在血泊裏。
雷銘刹那間瞠目結舌,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耳邊轟鳴的戰鬥聲卻戛然而止,槍火飛射在他的身邊也停頓在空中。所有人,都被定格,像是上帝摁下了暫停鍵。
雷銘大腦一片空白,緊緊抱著錢小沫,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
忽然間,他仰頭一聲咆哮,暫停鍵被取消,槍聲不絕於耳,戰火狼煙四起。
雷銘鬆開錢小沫,忽然從一個人的屍體上搶走一把槍,雷霆震怒,瞄準黑衣人一陣狂掃!
狂風驟起,烏雲滾滾,刹那間落下急促的暴雨。
一滴滴雨打在他的身上,像是石頭砸在他的身上,可雷銘竟然沒有任何感覺。
他咆哮,他嘶吼,他身上的血被衝淡,又源源不斷流出新的血。
他開槍,毫不手下留情,扭曲的麵目上猙獰如凶獸,很快,雨水衝刷成了一灘血水。
誰也不記得這場槍戰什麼時候結束的,又是怎樣結束的。
他們隻記得,雷銘站在一堆屍體上,腿上還在湧血,沒人知道他是怎麼站起來的。而雷銘的腳邊流淌著殷紅的血水,他高昂著頭,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分不清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雷銘的雙眼空洞又迷茫,和狼似的對天嚎叫。
一聲聲的嚎叫回蕩在空中,絕望,淒厲,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雷銘立在暴風雨中,忽然像是崩潰的雕塑,硬邦邦地朝後倒去。
倒在了烏雲下。
倒在了血泊之中。
倒在了,錢小沫的身邊。
……
……
事後的第二天,雨過天晴。
初晨,藍天白雲,晨曦乍現,整片天空像是魚鱗似的閃爍。
山林裏的空氣夾雜著泥土濕潤的氣息,還有青草的甘甜。
鳥兒在歡唱,風兒帶著落葉輕輕掠過平靜清澈的湖麵。
這樣明媚的陽光,這樣寧靜的日子,有多少人都忘記了。
李叔和陳叔親赴現場收拾殘局,杜建萍則轉回部隊醫院接受治療。
浩浩蕩蕩的軍用卡車載滿了傷兵,還有骷影盟受傷的黑衣人,駛過泥濘的山路。
顛簸,杜建萍緩緩睜開眼睛,扭頭看去,目光掃過醫生和護士,還有一旁其他的傷兵。
“杜中尉?杜中尉?”
護士在她耳邊輕喚,立刻叫來了醫生。
杜建萍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她隻是蹙了蹙眉,試著動了動,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醫生耐心地在杜建萍耳邊解釋,但杜建萍根本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她顫抖著手指抓住了醫生的胳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結束……了嗎?”
“杜中尉,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贏了!”
“贏了……”
“是啊!我們贏了,杜中尉不要擔心!”
“人呢?他們……人呢?”
“中尉說的是誰?”
“雷銘……威廉……他們人呢?”
醫生的身子一僵,看著眼前虛弱無力的杜建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她真相。
是,這場戰爭他們贏了,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贏了。
醫生歎了口氣,心裏猶豫掙紮,最終還是在沉默中保持了沉默。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對杜建萍保持了沉默。
但是隨著杜建萍逐漸康複,這樣的沉默並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尤其是在兩個月後,杜建萍終於可以下地的那一天,大家都知道,誰也瞞不住了。
“告訴我!雷銘怎麼樣了?那場戰爭究竟怎麼贏的?告訴我!”
杜建萍拉著醫生和護士,臉上是難見的憔悴與滄桑。
她終究,還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