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薑成、楊誌拿不住一撮毛,正要進城討限,後邊有人趕來說:"要拿一撮毛,我曉得他下落。"二人回頭一看,原來是馮七恍的兒子,好喝便宜酒,都叫他馮人嫌。薑成、楊誌夙日合他玩笑,說:"你趕爺們來作什麼?"馮人嫌說:"今日有個巧機會,特來送信。"薑、楊二人說:"有什麼巧機會,你小子又鬧鬼吹燈呢。"馮人嫌說:"請問頭兒,施大人派你兩個拿什麼一撮毛,你兩個須得扛扛屁股領刑吧!不是八十就是一百,幾時打破了才算。還把家眷捕監,叫你們去訪。要再訪不著差使,硬把公差算凶犯。並非我說瞎話,隻因我有個老舅舅在順天府當門公,他有個外號,人因他姓陶,人都叫他陶奴兒。他告訴,這一位施大人最是狠刑。你們倆今日要拿一撮毛,不是吹,這差使就是老馮爺子知根底。"楊誌說:"玩笑少說。這個差使要緊,比不得別事,你混耍笑。"馮人嫌說:"誰與你玩笑,他是三代玄孫!"二人見他又起誓,又說大人怎麼厲害,刑法重,未免心中有些抖戰,叫聲:"小馮兒,你果然是個朋友,幫我們得了差事,沒的說呀,大量不能別的,穿我們一雙德勝齋的緞靴,料著準行。咱們先到酒鋪裏去,聽聽小馮是怎樣個拿法,咱們好有主意。"二人說著來到山東館。三人抬頭,隻見"太元居"一麵匾。這店是知府轎夫的東家,甚是興隆。三人走進去。掌櫃的認得是知府捕快頭兒,連忙讓座。三人怕走漏了風聲,到了樓上,找了個清淨桌兒坐下。過賣淨了桌子,問要什麼菜?楊誌素日最是好臉,又搭著為打聽差事,叫聲:"堂倌,要一個金華火鍋,半斤臘肉,通州火腿要熟的,五壺玫瑰酒,四斤荷葉餅,蔥醬要兩碟。"走堂的喊下去。不多時,熱騰騰的端上來。馮人嫌一見真是吐沫往下咽,就紅了眼咧,不等人讓,斟上酒,先喝了一杯,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肉。手不停筷,又喝酒,又吃餅卷蔥,真是兩眼不夠使,滿桌混看,眼如燈一樣,登時吃了個淨。火鍋邊上有塊紅炭,他隻當是塊肉,夾起來就往嘴裏就吞。二公差看看又是笑又是恨,叫聲:"馮第二的,那對眼睛兒!你還要喝雜銀去?連個熟貨也沒見過。"馮人嫌燙得兩手握著嘴,話也說不出,滿嘴裏烏嚕烏嚕。薑成說:"你不用翻滿洲話咧!酒也喝了個足,菜也吃了個淨,望我們裝著玩兒,也了不了事!一撮毛到底在哪裏?是怎麼個拿法?"馮人嫌罵聲:"死忘八孽障攮的!你要拿一撮毛,不用費事,回家去把你娘子那撮毛,扯一撮兒呈上去,管保還得賞呢。"薑成說:"好一個混帳東西!酒菜你摟摸了,淨吃的大肚蛔蛔似的,怎麼你扒了房?"說著,楊誌舉手要打,手捏著馮人嫌脖子,捏得他呀呀的叫:"我要是知道一撮毛不告訴你們,我就是烏龜,是小忘八。"薑成說:"你快別混充衙門光棍頭咧!不用說,算老爺上了小子當咧!"言罷,二人站起,連酒萊帶餅通共算清了。楊誌咬著牙,寫了帳,三人這才出了酒鋪。馮人嫌喝了個便宜酒,唱著河南調,回家去了。薑成、楊誌見天晚也回家安歇,約會明日再上堂討限。
到了第二天早起,二人隻得進公館討限。且說施公自派出兩個捕快,去拿一撮毛,日夜指望拿回這差事來,好與費同知、劉成府、孫勝卿等洗冤完案。這日算得限期已滿,專等公差回來。忽見薑成、楊誌進了公館,走到麵前,一齊跪倒,磕頭碰地,口尊:"大人開恩,小的們奉大人差派拿一撮毛。各處訪查,並無消息。懇大人示下,再寬幾日限期。"施老爺一聽沒拿住差使,衝衝大怒,喝道:"把兩個奴才,每人重責三十大板!"青衣答應,登時打完。又吩咐眾役,把兩姓的家口,全都收了監;又限了三天,再拿不住一撮毛,把他二人就算凶犯。二公差無奈,隻得下堂出來。楊誌叫聲:"老哥,這才算咱二人倒運。一夥大盜,又無姓名,就說是拿一撮毛。把家口盡都收了監,給了三天限期,再要拿不著,就替罪名。咱須早些拿個主意。"薑成聞聽,叫聲:"賢弟,我並無別的主意,除非跑海外去躲避躲避。"楊誌說:"跑海外躲避躲避也了不了事情。常言說:'世上無難事,就怕有心人'。我倒有個主意:愚弟有個手藝,除非咱們改扮行裝,做著買賣,留心探訪。或者訪出個消息來,也未可知。"薑成忙問:"什麼貴行?"楊誌說:"從前我吹過幾天糖人,家夥全有。"楊誌回家,早把挑子收拾齊備,改變行裝,走到鄉村去。看官,公差作買賣,所為招人,好訪一撮毛。外州府縣捕快,都有些武藝,二公差這箱子裏暗藏著些鐵尺撓鉤,為的是預備有風吹草動,好下手拿人。這是閑言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