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在應天嶄露頭角,給胡家帶來的反哺非常迅速,胡家隱隱約約成為二線世家的趨勢。
身段窈窕的侍女取下支著窗戶的叉竿,將窗戶關好,把細密的雨絲和陰冷的空氣擋在外麵。
光滑的地板上鋪著厚厚的軟墊,四個人各據一桌,氣氛沉悶。
搖曳的燭光輕輕搖晃,時不時的爆出一點燈花,映照著四張緊張又帶著憤懣的臉龐……上首居中的老者六旬左右年紀,一張方臉清瘦,眼眸映著燭光精光閃爍,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威嚴氣勢。
正是胡家的家主胡烈。
青衣窈窕、姿容秀美的侍女奉上香茗,微微垂著頭,纖纖素手將茶器放置於胡烈麵前的桌案上,輕手輕腳的躬身退出正堂,輕輕的帶上房門。
胡烈提起紫砂壺,緩緩的斟了一杯茶。
輕輕呷了一口,胡烈淡然道:“此事要如何處理。”
坐在他右手邊的一位中年文士憤然道:“那朱振欺人太甚,簡直豈有此理!某就不信,這東吳難道就沒有王法了?”
他對麵的一位年紀相若的中年嗤笑一聲:“王法?
人家朱振就是王法!淮安這一畝三分地,那就是人家的後花園,你難道沒聽說麼,地方知府在他麵前跟一條搖頭擺尾的狗崽子一樣,就算你現在打官司,信不信那些知府甚至能反咬你一口誣告朝廷命官?
我們胡家也就這兩年前一些,莫要因為這些事情,害了惟庸的前程!”
中年文士乃是胡烈的親弟,胡文顯。
此人精通儒家典籍,文名在應天一代甚是顯著,隻是為人有些迂腐,什麼事都要講一講道理。
此時聞言,瞪著對麵的幺弟胡文怡,怒道:“某就不信他朱振能一手遮天?
吳國公英明,定能秉公執法明察秋毫,明日一早某就啟程前往應天,就算是血濺當場,也要給咱胡家要一個公道!”
胡文怡反駁道:“公道?
公道個屁!當初那餘通海派人送信過來,按著我的意思幹脆就不搭理他,偏偏你什麼是咱們胡家的人,怎麼也該照拂一些……那餘通海什麼貨色,你心裏沒數兒?
且不說他許諾的咱們家的好處能不能實現,就現如今他一個東吳任命的平章卻被朱振一個黃口孺子挾製得毫無辦法,又有什麼值得我們胡家支持他?
現在好了,朱振那廝扣著我們的人和貨,給我們按了一個資敵走私販賣兵器的罪名,這可是要滿門抄斬、誅滅九族的!”
胡文怡很是激動,言語之間對於這位迂腐的兄長難免多有不敬。
倒也不怪他失了禮數,任誰被這麼大一個罪名按到頭上都禁不住心慌意亂抱怨幾句。
胡文顯愈發惱怒,瞪目喝叱道:“門下走狗都照拂不好,如何做世家?”
胡文怡譏諷道:“行啊,你願意照拂門下走狗,你就去,可是現在將整個胡家都拐帶進來,又算是怎麼回事兒?”
胡文顯噎得不輕,也不出什麼“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樣的話。
家族血脈,唇齒相依,可不是你割舍就能割舍得開的,你做錯了事情,那就得全族跟著遭殃……可他心裏不忿,兀自道:“那朱振不過是嚇唬人罷了,某就不信他真敢對我們胡家怎樣!惟庸現在深得皇帝信任,隱隱約約已經是李善長之下第一文官,他還能憑著一麵之詞就誣陷吾等,當真抄家滅族了?”
旁邊一直優哉遊哉似乎神遊物外的老二胡文煊悠悠的插了一句:“想當初,那張家大抵也是如你這般想的……”胡文顯不出話來了。
張家前車之鑒不遠,誰敢朱振就不敢當真下死手,誰敢今日的胡家就不會成為第二個張家?
那瘋狗發起瘋來,都敢給捅個窟窿……胡文怡得到二哥支援,頓時硬氣起來,衝著胡文顯嚷嚷道:“那朱振打壓餘通海,就是給所有的淮安士族看,讓大夥看清楚誰才是淮安的話事人!現在咱們胡家明目張膽的支持餘通海,那就是擺明了跟朱振作對,就是讓朱振難堪,你認為那廝會不會當真對咱們下死手,來一個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胡文顯臉色鐵青,閉嘴不言。
當初胡家支持餘通海,今日餘通海遭難,若是不做些什麼,之前的一切付出就打了水漂。
可現在是整個家族都麵臨著威脅,朱振的屠刀已經高高舉起,隻要落實了資敵和販賣兵器的罪名,那就是一場禍及全族的巨大災難。
這種情況下,胡文顯也不敢堅持自己的原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