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沿途所遇到的所有人都要被當場格殺,以免消息走漏。
可是眼前這些衣衫襤褸宛若厲鬼的奴隸,卻讓大家不知所措了。
都是被張家禍害的平民百姓,已經被折磨得認不認鬼不鬼,難道還要在狠下殺手麼?
這手下不去啊……“千戶大人,這個……殺不殺?”
兵卒拿不定主意,隻得請示盛庸。
軍令如山,若是不殺這些奴隸,那就是罔顧軍令,殺頭都有可能!可若是當真下手,有多有不忍。
盛庸搖搖頭,眼前這些奴隸,看著張張浮腫慘白疤痕遍布的臉,露出的皮膚幾乎都是令人欲嘔的惡癬,胃部陣蠕動,差點吐了出來。
這些人定然是長年累月生活在葦塘,這裏夏日潮熱,蚊蟲叮咬,冬日陰寒,霜凍連綿,哪裏是活人能待的地方?
生活在裏麵的人,早已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盛庸眼眸閃,心主意打定,吩咐道:“留下五十人,將這裏衣衫整齊者。
精神健旺者、身體健壯者統統殺掉,餘者細心看管,等大都督前來,再行請示。”
“盛千戶,不可!”
那個老卒嚇了跳,趕緊阻止盛庸:“盛千戶,某知你是心善,不忍將這些苦命之人盡數屠戮。
可是軍令如山,軍令是隻要遇見活人便立即斬殺,您這可是違抗軍令啊!”
淮安水師的待遇極好,軍令也是極嚴。
違抗軍令的後果……想想都不寒而栗。
盛庸抿著嘴唇,憐憫的看著眼前的這些奴隸,沉聲道:“依令行事,不得聒噪!軍紀處罰,自有本將承擔,餘者隨我立即前進!”
盛庸帶著大隊繼續在蘆葦蕩穿行前進,留下五十名兵卒看守這些奴隸。
張家的監管者總是有十個,不可能放任這些奴隸在此不管。
這些監管者混在人群裏,被兵卒拖出來,當場斬殺。
無論從衣物或者精神狀態,很輕易的便能將這些人分辨出來,另外在蘆葦窩棚的邊緣,發現了兩個搭建很是齊整的房舍,想來便是這些監管者的房子。
奴隸們被折磨的形銷骨立沒有人形,這個時節毋須砍伐蘆葦,每兩天才給點點飯食,即便不去管他們,也沒有體力走出這片蘆葦蕩。
好幾個身強力壯的年青漢子正呼呼大睡,便被擁而入的兵卒砍了腦袋。
剛剛將這些監管者清理掉,後續的大部隊便趕了上來。
朱沐英瞅著眼前這宛如地獄般的淒慘景象,眼皮子跳了跳,咬緊了牙。
就算是塞外漠北的蠻族將漢家百姓掠去,百般折磨千般壓榨,也不能比之張家所為更甚了。
堂堂淮安豪門,怎地就能如此泯滅人性、喪盡天良?
一個瘦高的漢子從人群走出來,任憑瓢潑大雨澆在身上,弓著腰趨行向前,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未及靠近便有股辛臭氣息撲麵而來。
朱沐英身邊的親兵連忙以袖掩鼻,眉頭微蹙,當即便喝道:“站住!老老實實的站在那邊,有話就說,不許靠近!”
那漢子嚇得哆嗦,不過十幾個張家的監管者被斬殺,那赤紅的鮮血似乎喚醒了他體內僅餘的勇氣,他大著膽子,顫聲說道:“官人,我們隻是為張家砍伐蘆葦、煮海熬鹽的奴隸,懇求你們不要殺了我們,我……我給你磕頭……”哪怕是再卑微、再絕望,哪怕是生不如死,可求生的慾望卻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在麵臨有可能來到的死亡麵前,這些豚犬爬蟲般卑微的奴隸,依然要尋求活下去的希望。
沒錯,再傻的人的也知道,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朱沐英似乎聞不到那熏人欲嘔的惡臭,也似乎看不見那張張臉上斑駁化膿的惡癬,他上前兩步,環視眾人,沉聲說道:“某乃是淮安水師副統領朱沐英,此次圍剿賊寇路徑此地,方才知曉爾等所受之苦楚磨難。
爾等毋須擔憂,稍後自有兵卒備好船隻,搭載爾等前往朐縣治療傷患、調理身體。
爾等放心,隻要還有把子力氣,就能在朐縣吃的上飯,就能活下去!”
言罷,對著身邊的親兵交代幾句,便轉身疾走,直撲張家塢堡。
在他身後,則是陣狼哭鬼嚎般的叫喊,夾雜著感恩戴德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