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隊長收起弓，凝神瞧了瞧。從擁來的人群氣氛裏，斷定沒有敵意，便帶領大夥兒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他們越往前走，看得越清楚了。兩名薩滿，一男一女，穿著花花綠綠的神衣，一手持神鼓，一手持神槌，並肩緩步走在前麵。博博彥跟在兩名薩滿的後麵。他的身後則簇擁著一幫壯年獵手和年輕的婦女、姑娘。壯年獵手集在右邊，各自捧著刻畫有花紋的阿達瑪勒“注釋1”，上麵分別端正地放有麅子頭、野豬肉、鹿肉、犴肉、豬爪、熊掌、鹿心、野雞、飛龍、野鴨等食用品，年輕婦女、姑娘們集在左邊，她們都穿著節日服裝，手裏捧著係有花色綢條、繡花彩帶的白那恰、波我布坎、恩都烈、托布坎、地爾恰布坎、奧倫布坎、別亞布坎等木刻像“注釋2”。
“同誌們！”林隊長看明白了，邊走邊回過頭高興地對大夥兒說，“鄂倫春部落的獵民們在用最隆重的祭神敬神活動，歡迎咱們剿匪小分隊哩！”
林隊長在部隊裏時，曾接受了一次進小興安嶺追擊日本討伐隊的任務，住進一個鄂倫春部落十多天，對他們的一些風俗習慣有所了解。經他這一說，剿匪小分隊的同誌們身上就像卸掉一塊巨石，頓時輕鬆起來，腳上像生了雲彩一樣，一起朝前麵擁去。
“喂--”還離挺遠呢，博博彥頭人就幾步跨到兩名薩滿前麵，搖晃著高舉的手大喊，“你們是共產黨領導的阿牙綽安“注釋3”吧？”
那聲音粗獷，慢悠悠地傳來，音浪裏充滿著欣喜。
林隊長，還有十幾名戰士，不約而同地放聲回答：“是--啊--”
“你是博博彥頭人吧？”林隊長幾個箭步迎上去，雙手緊緊握住博博彥的手，喜笑顏開地說，“太感謝你們啦！”
博博彥心裏一怔，臉上閃過一絲驚慌：都傳說共產黨領導的隊伍神，現在看來，可真夠神的啦！難道他們對自己了解透了？不！不可能！一切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幹的……即使了解透了，是來這裏耍花招兒的，這二三十人也不在話下！
“哈哈哈……”博博彥瞬間鎮靜下來，用笑容掩蓋起那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驚慌，仰臉朗聲笑著說，“怪不得傳說你們共產黨有神通，沒見過麵，沒打過交道，就知道我的名字！”
“哈哈，哪裏是什麼神通！”林隊長笑了一聲，緊緊握住博博彥的手說，“分明是你有神通嘛！這蟒猊峰周圍方圓幾百裏，誰個不曉得你的神威呀！聽說蟒猊峰上的馬四炮匪團，在這周圍，沒有他們沒搶過的鄂倫春部落，沒有他們沒搶過的漢族村莊，可是就是沒敢動你部落一根毫毛！”林隊長停了停，眼睛裏閃著光彩說，“再說，誰不曉得馬四炮凶惡如虎，沒鬥虎的本領，敢在這虎口上謀生？”
博博彥一聽這話，又察言觀色，斷定這支小分隊對他和馬四炮的暗中勾搭是一無所知，心裏更坦然多了。
“罷了，罷了！莫誇獎過口啦。我們鄂倫春人從阿媽肚裏生下來，波我布坎“注釋4”就給了我們擒狼鬥虎的本領！”博博彥轉開話題，眯縫著一對笑眼問，“請問，你的尊姓大名？”
“在英雄的鄂倫春莫日根們麵前，我們甘當學獵的徒弟，哪裏還有什麼尊姓和大名呀！”林隊長鬆開博博彥的手，笑著爽朗地回答，“咱們除了民族不同，別的幾乎都一樣，我--”他說著，回頭指指身後剿匪小分隊的同誌們，“還有他們，差不多都是獵人家出身，我姓林，以後就喊我老林好了。”
小興安在林隊長身後蹺著腳插話：“他是我們的隊長！”
“噢噢噢”博博彥故意裝出恭維的神態，連忙打千“注釋5”道：“林長官，我的部落有幸迎來你們，日後請多多關照呀！”
林隊長忙上前扶住博博彥，不讓他打千，“不要客氣，不要客氣！”待到博博彥腰直起來的時候，林隊長緊鎖眉宇，正醞釀著一場埋葬馬四炮匪團的計劃，就誠懇地說，“哎呀，博博彥頭人，這話說到哪兒去啦！不瞞你說，我們是奉上級命令，插進這深山老林，來消滅馬四炮匪團的，就是暫時消滅不掉，也要盡快搞清蟒猊峰上的地勢、匪情，等大部隊以後來消滅。”他見博博彥聽得有神，大吸一口氣又呼出來，口氣更加持重，一字一板地繼續說，“這你可能是知道的，馬四炮匪團受國民黨反動派的收買，妄圖借助蟒猊峰的險阻，占山為王，阻止我解放大軍向興安嶺推進。我們這支剿匪小分隊來到這裏，要靠你多關照呀！聽我們來過這裏的兩名地下工作者說，你對我們共產黨是支持的……”
“這都好說，好說！再說，幹掉蟒猊峰上的馬四炮，對我們部落也是有好處的呀。”博博彥裝出坦然的樣子說，“雖說馬四炮不敢輕易碰我的部落，但，我也總覺得頭頂上像有片黑雲遮著。這一帶山高林密，野獸多，獵手們都戀著不願離開。幹掉馬四炮以後，就像撕掉天上的黑雲，我們可以在這裏太太平平地過日子了，甚至可以到蟒猊峰跟前去打野獸啦！”
博博彥說完，又扭過頭向他身後狂聲呼喊：“獵手們，老小們，共產黨派阿牙綽安來給我們消滅馬四炮土匪，這是波我布坎的安排呀！”
人群裏頓時傳出了陣陣呼喊：
“圖門那順阿牙綽安！”“注釋6”
“圖門那順共產黨！”“注釋7”
“靜下來啦！我勇敢的莫日根們，姑娘們！”博博彥往高一縱身子，雙手一挓挲，大聲喊道，“讓我們感謝波我布坎的安排，以祭敬波我布坎和各路神仙的儀式，來歡迎阿牙綽安住進咱們烏力楞吧！”
“啊啊啊……”
隨著博博彥一揮手，獵手們、婦女和年輕姑娘們簇擁著，呼喊著向他們來時的方向擁去。
“同誌們！”林隊長隨著擁走的人群一揮手，“咱們也跟上吧！”
這意外的熱情和歡迎，大大出乎剿匪小分隊每個人的意外，簡直使他們太高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