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達吹著警號。兩個親兵抬出一個兩摟多粗的大剁墩,把鐵籠放到了上麵。
這個剁墩,誰也記不清用了多少年。上麵血糊糊染著厚厚一層層人血,發著叫人一聞就要嘔吐的腥味兒。
多少年來,這個烏力楞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個野蠻的風俗,凡是抓到族外的仇人,就先裝進鐵籠抬進野狼溝放上兩天兩夜,連嚇帶餓,把肚子裏的東西屙完尿淨,然後放在剁墩上剁成肉泥,裝進樺皮簍掛在大樹上讓鷹來吃。據說,這是因為鄂族不少人家出門打獵時,掛在樹上的樺皮搖籃裏的嬰娃常被老鷹叼走,有的被群鷹啄死就地吃掉。這樣把肉泥裝進樺皮簍掛在樹上祭供鷹神,鷹就不再糟蹋嬰娃了。
還沒有出獵的人們聽到了警號,就像閃電一樣趕到老虎洞口,一看是抓了人關進了禁閉籠,就都爭著往前擠,想看個究竟。
孟貴站在一塊石頭上,臉上的橫肉條兒放著寒光,扯著嗓子說:“弟兄們聽著,老爺的親兵抓住一個尼堪碑,為了烏力楞的安全,老爺決定按著慣例,示眾後抬進野狼溝,然後剁成肉泥祭鷹神!”
話音剛一落,人群裏哄哄起來,有的在嘴裏小罵,有的踮著腳抬頭看,有的直從人縫裏往前擠,想看看這回抓來的尼堪碑是什麼樣。
小竇竇五花大綁地背靠籠壁坐著,眼睛裏射著憤怒的火焰,嘴裏塞滿了獸毛。
有的人見小竇竇毫不在乎,激憤地呼喊起來:
“剁啊,快剁了他!”
“把他剁得碎碎的!”
……
小竇竇眸子裏閃著堅定沉毅的火光。聽到這呼喊,他心裏非常難過。他現在才知道洪指導員的腦門上為啥總擰著個大疙瘩。現在,他親眼看到,在阿米皮曼的蠱惑、煽動下,這漢、鄂民族間的溝壑是多麼深呀!他心裏一陣難過,並不是因為就此死去,難過的是在這深深的溝壑麵前,連施展自己本領的一點點機會都沒得到,難過的是把黨的溫暖送到窮獵戶們的心坎裏是這樣難,他想大聲呼喊,把他所知道的是非曲直和真善美醜說清楚,但他滿嘴被塞上了獸毛,喊不出聲來。此時他的心像掉在油鍋裏煎熬。
小竇竇低頭看看那血糊糊的剁墩,陰森可怖,嘴裏的獸毛和剁墩的腥味使他惡心,但他臉不變色,一雙黑瑪瑙般的眼珠兒盯著阿米皮曼、孟貴,射著憤怒的光。阿米皮曼覺得這個尼堪碑“格怪”。以前那些被剁鷹食的尼堪碑,到了這個時候,早都嚇得拉一褲兜子屎了。今天,小竇竇那剛強的眼神卻使他一陣顫栗……
小竇竇把目光漸漸轉向人群,他突然發現了個從人縫裏擠上前來的胖乎乎的小腦袋,正往高一抬一抬地朝他這邊看。哎呀!那不是箭娃嗎?當箭娃睜大眼睛看清是小竇竇的時候,臉色陡地一變,兩隻眼睛瞪得更圓了,一動不動地愣了一下,扭頭又往回鑽。
箭娃往回鑽時,又聽著孟貴喊開了:“二管家已經請問吉亞齊神仙了,今晚開始,就把這尼堪碑送進野狼溝餓起來,清理腸子、肚子……”
箭娃找到阿它吉,把他拉出人堆,瞧瞧四周沒人,心急火燎地說:“阿它吉,那,那就是小竇竇呀!”
阿它吉見箭娃急得要哭喊出來,忙一巴掌捂住他的嘴巴兒,拉著他急急忙忙回到了仙人柱。
阿它吉雙手掰著箭娃的肩膀頭問:“娃仔,你可看準啦?”
“準,準,準,看準了!”箭娃跺著腳,連珠炮似的說,“是小竇竇,沒錯!”
阿它吉一屁股癱坐在杆子床沿上,雙手托著腮,咬緊嘴唇,眼珠子轉也不轉地瞧著地,瞧著瞧著,猛一下子站起來說:“箭娃,有辦法啦!隻要你嘎達叔叔肯幫忙,就能救出小竇竇來。”
箭娃一聽來了精神頭,他抱住阿它吉一隻胳膊說,“阿它吉,嘎達叔叔肯定會幫忙,昨天他在路上碰見我,還把我叫到一邊,問阿牙綽安這個那個的呢。他可來勁啦,說這陣兒最恨阿米皮曼那幾個家夥,還說,等阿牙綽安叔叔來了,他要第一個為阿媽報仇,好好和他們算賬!”
“好,那就行。”阿它吉走出仙人柱,見沒有人偷聽,悄悄地和箭娃說了他想出的主意,還吩附箭娃應該幹些啥。
箭娃聽了,高興地摟住阿它吉的脖子說:“阿它吉,你真好!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