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無意利用對方不利地位的真誠態度,使基辛格鬆一口氣,說:“總理同意我們總統的觀點,我很高興。盡管我們之間存在著嚴重的分歧,卻也能尋到一致的地方。”
基辛格對周恩來的信任與敬佩,就在無形中開始形成。中美雙方由20多年來彼此隔絕無知而開始相互了解。雙方既有嚴重的分歧,也有目標一致的地方,這使會談從第一輪開始就有意義。周恩來和基辛格主要是把時間花在那些能增進相互了解的看不見摸不著的務虛問題上。那種談笑風生的氣氛,那些深入透徹的內容,使會談像兩位教授之間一場政治哲學對話一樣。兩個人在思想意識上是敵人,但各自陳述對世界事務的觀點,態度之坦率,即使在盟友之間也是很少能做到的;這很使基辛格吃驚;而談話內容之深刻,更使他覺得他麵對的是一個偉人。
第一天的會談在晚上11時20分結束,並沒有解決任何事情,甚至沒有討論到哪一個必須作出決定的問題,即尼克鬆總統來華訪問的問題。雙方在這天的會談中都表現得好像若無其事,似乎這是一個很容易解決的附帶問題。
實質上會談是很嚴峻的。周恩來走後,基辛格沉靜下來,望著樓外的夜色,樹叢中的燈光,他感到有點緊迫與沉重,按秘密訪問計劃,他在北京的時間被限定為48小時。如果伊斯蘭堡的掩護工作做得好而沒有引起懷疑,他必須在後天,也就是7月11日在巴基斯坦重新出現。隻剩明天一天了。他隻能前進不能後退。
周恩來總理在同基辛格結束了第一輪會談以後,帶領中方人員離開了六號樓,走到工作小組所住的四號樓。他立即讓王海容打電話聯係,問什麼時間去毛主席那裏彙報。王海容問誰去彙報,總理說讓她和唐聞生同他自己三個人去。電話很快就打通了。王海容對總理說:主席讓現在就去,還讓熊向暉也去,周恩來吩咐王海容和唐聞生先走一步。他收拾了公文包,服了藥,便與熊向暉一起上了車。
本來基辛格作為尼克鬆總統的特使,秘密來北京訪問,隻能在北京作48個小時逗留。這對中國領導人來說,確實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第一輪會談結束後,周恩來馬上到毛澤東那兒彙報,以聽取毛澤東的指示。毛主席卻將基辛格來訪的事擱在一邊,首先要熊向暉彙報“參謀總長”黃永勝的檢討情況,而且詢問得十分具體,十分仔細。毛澤東以其豐富的政治鬥爭經驗及高度敏銳的政治嗅覺,從熊向暉的彙報中,覺察到林彪身邊那幾個人物並沒有真正認錯,覺察到他們正在搞陰謀。毛澤東警覺到可能出現的危險,毅然采取部署,於8月14日離開北京,去巡視大江南北,作了一次帶有神秘色彩的旅行。毛澤東一路向各地黨政軍負責人講廬山的那場鬥爭,講“三要三不要”原則,即:要馬列主義,不要搞修正主義;要團結,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這一切,極大地刺激著林彪一夥的神經。他們加緊了反革命政變的部署。這已是後話。
周恩來開始彙報跟基辛格的會談:“今天第一輪,大家見了麵,互相認識。互相了解對方的基本觀點。開始他們比較緊張,談到了台灣問題,為此準備了很多材料。”
毛澤東認真地聽周恩來彙報。毛澤東在邊聽彙報時邊說:“猴子變人沒變過來,還留著尾巴。台灣問題也留著尾巴。它已經不是猴子,是猿,尾巴不長……美國應當重新做人。多米諾骨牌是什麼意思?基辛格英文比我好,讓那些多米諾骨牌倒了算了。這是進化嘛。當然不打它也不倒,不是我們打,是他們打。美國要從越南撤軍,台灣不慌,台灣沒打仗,越南在打仗在死人呀!”
毛澤東又對周恩來等說,要給基辛格吹天下大亂,形勢大好,不要老談具體問題。我們準備美國、蘇聯、日本一起來瓜分中國。我們就是在這個基礎上邀請他來的。
周恩來作了一個多小時的彙報,待周恩來等人離開毛澤東住地時,已經兩點多了。
“七一五”公告發表,全美國都在發愣
1971年7月15日。
這一天,加利福尼亞海岸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太平洋麵上早晨常有的薄霧,已經在陽光下消融了。一陣又一陣的海浪撲打著蜿蜒的沙灘和陡立的峭壁。一個身材高瘦、肩頭稍微傴僂的身影漫步在峭壁的邊緣。他的步履輕快而有力。他的外表仍是照往常一樣冷靜,沉著。他仰臉讓海風吹拂。隻有非常了解他的人才能從他煥發的神態與閃爍不定的眼光看出他內心沉浸在巨大的歡樂與憧憬之中。
他就是尼克鬆。
這幾天,他在這聖克利門蒂西部白宮,都是沉浸在興奮喜悅與焦急不安所交織的心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