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陸定一忽憶“六月雪”!劉少奇沉冤昭千古(8)(3 / 3)

1968年4月29日,他卻成了“68164”——

中國秦城監獄的一名特等囚犯。

早上7點聽哨音起床,晚上9點聽哨音睡覺,平時不能躺在床上。

每天供三次開水,每次一杯。

每月洗澡一次,每次半小時,無論冬夏皆如此。

每天放風一次,每次一小時,或者是上午10點,或者是下午4點。放風地點設在牢房外的一塊地坪上,一道長牆將地坪一隔兩半,牆兩側隔成小格,活像兩溜豬圈。看守站在高高的中牆上監視,可將兩邊格子裏的情形一覽無餘。犯人一個一個單獨地放出來,一個人一格,隔著高高的隔牆,誰也看不見別人。這樣,同時關押在一個樓房的人,多少年來也照不上麵,可謂“咳嗽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囚衣、囚室、囚規……就這樣,他過起了正兒八經的囚犯生涯。

牢中歲月相對於外麵所經曆的狂潮中的日子似乎“平靜”些。高牆既是囚籠,從某種意義說,也是一道“隔離層”——在高牆內,可以免受“群眾專政”的觸及,不用參加批鬥會接受“紅衛兵審判”。

寫到這裏,筆者不禁想起看到過的一份1980年審問陳伯達的法庭記錄:審判員問陳伯達:“你下達書麵指示,要把身為副總理的陸定一交紅衛兵審判,這是嚴重違反憲法和破壞社會主義法製的,你當時知道不知道?”

答:“當時沒想到。”

問:“這不僅會使他受到人身迫害,而且甚至會有生命的危險,這一點你知道不知道?”

答:“這些問題我都沒有想到,但是當時呢,我是在發瘋的時刻。”

“發瘋的時刻”,這句話倒一點不假,它不僅道出了陳伯達當時的心態,也是當時整個中國的寫照:發瘋的“群眾運動”,發瘋的“紅衛後審判”,“文革”就是一場“發瘋的運動”。

許多年後,當筆者采訪陸定一老人,對這場“發瘋的運動”有著切身體驗的他談到這裏時,對筆者說:“關進牢裏比接受‘群眾專政’‘紅衛兵審判’要好些,牢裏多少還有個規矩。不然,‘群眾專政’‘紅衛兵審判’無法無天,會被整死的,多少人就這樣被整死了呀!我沒有死,算幸運。”

這是老人經受了那些不堪忍受的摧殘、折磨和淩辱後的“經驗之談”。

坐牢倒算為一種“幸事”——怎樣一個荒誕、殘暴、恐怖的年代!

手銬戴了整整60天

說監獄裏較為“平靜”隻是相對而言。監獄裏同樣有殘酷的迫害,同樣有法西斯。因為在這時這座監獄是專為林彪、“四人幫”這群迫害狂服務的,主要指揮者是康生、陳伯達,直接肆虐者是謝富治。在魔鬼當道的時候,秦城,就是一座人間地獄。多少人在這裏被他們折磨致病、致殘、致瘋,甚至致死!

陸定一進了監獄,而審訊他的專案組卻一直沒有撤銷,審訊也仍在繼續進行。他常常被提審,甚至在夜裏也冷不防被傳訊,仍然是逼供信的那一套。提審後由專案組出題目,要他回牢房寫出交待材料。關於此類交待材料、檢查、認罪書寫個沒完,記不清寫了多少。後來這些材料找出來,寫下的紙壘起來竟有幾尺厚。

牢獄生活,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三年過去了……這牢要坐到什麼時候呢?最令人氣憤的是,把他送進秦城,並沒有說明他究竟犯了什麼具體的罪,要服多少年刑。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漫無限期地坐下去麼?

一日,在走向放風圈的路上,他遠遠看見前方路上,有一團墨黑的東西。走得前去,一看,是一隻蟬,一隻飯缽大的蟬。這樣巨大的蟬,他還從未見過哩。

蟬卻背朝地、肚朝天地躺著——啊,它死了!

這是冬天的季節,陣陣西北風揚著塵沙呼嘯著刮過長空,空氣中有著砭人肌膚的寒意。他輕輕地將蟬的身體翻過來。臥伏式的蟬,雖然沒有生命,卻倏然恢複出它那堂堂雄姿:光滑、漆亮的胴體,黑寶石般鼓凸的目珠,抓紮著地麵的堅硬如鐵的節足,都透著一種威武的神韻。那平展地緊貼背部的透明雙翼,在風中微微顫動,仿佛是振翅欲飛。

蟬是真正的歌手,這不僅在於它的歌聲高亢動聽,更可貴的是它不像其他會發聲的蟲豸,隻是藏在草叢、土隙、石縫等幽暗的角落裏躲躲閃閃、遮遮掩掩、層層懦懦地低吟淺唱,而蟬,總是選擇高樹亮枝,在熱烈的陽光下放喉高歌,直抒胸臆。

然而,等待蟬的命運卻是凜冽的寒流、霜雪和冰凍。冷酷的季節伸出肆虐的手,封閉它的歌喉、扼殺它的生命……

他在蟬的麵前默立,聯想到這場政治寒潮,那狂風淫雨摧殘中的百花凋零、萬馬齊喑的淒慘景象,一批又一批黨和國家領導人被打倒,權奸當道、妖孽橫行,黨和人民的命運會怎樣?中國向何處去……他的心充滿了憂慮,一顆心變得萬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