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這種大好形勢之下,大清帝國直隸總督、北洋大臣兼外交大臣李鴻章卻奏請朝廷與法國議和,承認越南為法國保護國,強令越南境內清軍撤回關內,把中越兩國軍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城池和土地,重新拱手獻給了已被打得焦頭爛額的法國侵略軍。中越兩國人民的鮮血完全白流。堂堂大清帝國政府終於寫成了世界外交史上第一篇戰勝而割地辱師、棄利求和的曠世傑作。
消息傳到前線,清軍將士無不扼腕痛惜,許多人痛哭失聲,摔破飯碗表示抗議。當時張勳的炮隊已攻下了長慶、諒江兩府,並已接著推進到了郎甲城外,正待決戰。忽聞撤軍令下,張勳大憤,切齒咒罵朝廷出了奸臣。他這時不僅從戰局上覺得這穩操勝券的仗不打可惜,而且已經感覺到他的命運似乎已跟打仗凝成了一體。一上戰場,他就表現得生龍活虎,即使是出點毛病,都出得有聲有色。而如果沒有仗打,他便感到自己的生命將會窒息。他徑直闖進馮子材幕府,請求老將軍向朝廷申明利害,切責奸臣,以促朝廷收回成命,不殲法寇誓不回師。馮子材愁眉苦驗,默然無語,低頭沉吟良久,才仰天長歎了一口氣說:“唉,張賢弟之言非不壯也!隻是聖命難違啊。連兵部尚書、欽差大臣彭公玉麟和兩廣總督張公之洞聯名致電朝廷,力主抗戰都不見效,更何況老夫區區一介邊鄙武夫呢!賢弟且回,準備收兵罷!”
張勳這才知道朝廷威命竟有如此厲害!它簡直可以把一位在強寇麵前渾身是膽,氣衝霄漢,叱吒風雲,橫掃千軍如卷席的神武將軍捏成一條蔫絲瓜。既然如此,這仗是沒有希望再打下去了。媽那個巴子,不許打,老子也要最後快活一下。於是,他回到炮隊,即刻命令全隊集合,將所有的炮口對準郎甲城,一聲斷喝:“放!”一口氣把所儲的600餘發炮彈,全部傾泄進了朗甲城。好在郎甲法軍兵員孤弱,且已巨創在身,不敢組織反擊。否則,清軍大隊毫無思想準備,後果不堪設想。
事後,軍法官追究張勳違命擅戰,嘩亂軍心,敗壞軍紀,罪在當斬。張勳被五花大綁押至馮子材帳下。馮子材擰著眉頭,瞅著張勳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凝視了好一陣,才喟然歎息說:“張勳,你小子果然忠勇!我本想將你收歸本部,但看來,你隻是個打仗的材料,無法安居太平。一旦戰事停息,你在我的帳下,恐怕遲早要因滋事犯科而被砍掉腦殼。因此,想來你還是離開我為好。這樣吧,現在戰事已息,我就開銷你這個炮兵隊官的差事。你帶上你的營兵回蘇提督帳下複命去吧。今天算你無罪,前番功勞,我自會為你申報。你就放心好啦!”說罷,他親自為張勳鬆了綁,對他惻然一笑,便擺手示意退下。
張勳見他句句是真心話,心裏不由得一陣感激,並由感激而生出幾分依戀。一時間倒真有點不忍心離去。但一想到自己確實無法承受這老頭的紀律約束,隻得一咬牙,硬著頭皮雙膝跪地,給那可敬而又可畏的白髯老者磕了3個響頭,然後回營帶了自己那隊人馬,稀稀拉拉地回頭望諒山去找蘇元春報到。
化兵為匪複大地,編匪為兵縱禍患
1885年9月,張勳隨蘇元春入關回到廣西。這時,蘇元春被正式任命為廣西提督。馮子材為督辦欽廉防務,會辦廣西軍務。戰後論功,他們一致認為張勳忠勇可嘉。於是,以兩廣總督張之洞、署理廣西巡撫李秉衡和廣西提督蘇元春的名義會銜奏保,並得朝廷批準,授予張勳以遊擊官銜,其品級達到從三品,已屬“高級官員”之列。蘇元春命令他統率一支叫做廣武右軍的隊伍,駐兵龍州縣的金龍峒和水口關一帶。於是,張勳開始了他的長達7年的戍邊生涯。
金龍峒和水口關曆來為中國領土,水口關是中越邊境要隘,其對麵為越南的高平縣地麵。這一帶向來是中越之間和平、安寧而繁榮的邊境貿易市場。但自從李鴻章老大人和慈禧老佛爺寬宏大度地向法國讓步之後,法軍不僅又占據了全部越南城鎮,而且趁機推進到中國境內,把水口關、金龍峒等中國七大邊境圩鎮悉數占領。蘇元春派張勳去該處駐防,實際上就等於要張勳去奪回這些地方。這對張勳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考驗。
最使張勳為難的是,他既要收回這片中國領土,並駐而守之,卻又不能違抗聖命擅自向法軍訴諸武力。否則,惹起外交糾紛,弄得紫禁城裏的李嶽伯和老佛爺坐臥不寧,那可不是好玩的。他雖然已在馮子材手下圖過一回痛快,但正因為有了那一回的教訓,他便知道,絕對不能幹第二回。他現在已經明白,不管你具有多麼大的本領,和多麼豪邁的英雄氣度,如果你想要當官,那就必須無條件地服從朝命。他過去見到巡撫大人,就以為腦袋頂著了天。如今,他卻知道天上還有天。真正法力無邊的天,還遠在幾千裏外他根本無法見著的北京城裏。他必須緊抱著上司的大腿,絕對地、無條件地忠於那個天,他才有升遷的希望。也就是說,至此,他已經勝利完成了由民到官的轉變過程,他已經開始具備了一名朝廷命官所必須具備的基本覺悟和基本素質。這時,他已32周歲。他雖然對什麼問題都覺悟得晚,但他往往一經覺悟就可以牢記不忘。
那麼,他現在就必須找出一個巧妙的辦法,既能把法軍逐出中國領土,而又能使中國官方不必承擔軍事挑釁的責任。隻有這樣,他才能既不違犯朝廷之命,又不辜負主公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