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沉著冷靜,迎接大洋彼岸的挑戰(1 / 3)

台灣問題,中美關係再現波瀾,蒙代爾訪華,許諾支持中國搞“四化”。堅持原則,兩國達成“八·一七”公報;鷹派總統裏根來了。

蒙代爾副總統訪華,在北大演講

1979年8月25日下午5點30分。

波音飛機徐徐地降落在北京機場。

機上坐著美國副總統蒙代爾。這是十年內第三位美國首腦級官員訪華。

蒙代爾訪華實屬來之不易。卡特政府和國會之間就中國台灣問題正在發生尖銳衝突,卡特總統因為成了被告,也就來不及到中國回訪。

4月10日,卡特向國會作了巨大讓步,簽署了《與台灣關係法》。

九天後,鄧小平接見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訪華團時指出,中美兩國關係正常化的基礎就是隻有一個中國,現在這個基礎受到幹擾;中國對美國國會通過的《與台灣關係法》是不滿意的,這個法案最本質的一個問題,就是實際上不承認隻有一個中國;卡特總統表示他在執行這個法案時要遵守中美建交協議,中國正在看美國以後所采取的行動。

大戰略關係的建立是來之不易的,中美雙方都小心翼翼地維持友好關係。

所以,蒙代爾副總統的訪華是在一片友好聲中完成的。

飛機停穩後,紅地毯一直耀眼地鋪到舷梯下。

蒙代爾麵帶微笑地走了下來,他的後麵還有一位小姐一-他的女兒埃利諾·簡·蒙代爾。

鄧小平健步走上前,握著蒙代爾的手,說:

“我非常高興同你們再次見麵。我代表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熱烈歡迎你們。”

“我給您帶來了您的好朋友卡特總統和美國人民對您的問候和愛慕之情。”蒙代爾滿臉笑容地說。他實際上間接地表達了卡特不能前來的遺憾。

卡特這次沒來是一大遺憾。而第二年他在競選中敗於裏根之手,更失去了以總統身份訪華的機會。

第二天晚上7點30分,鄧小平為蒙代爾一行舉行歡迎宴會。

祝酒時,蒙代爾談了他對中國搞“四化”的看法,他說:通過四個現代化,你們也決心為自己達到同樣的目標。美國讚同這樣一種看法,即:將來實現了現代化的中國能夠比今天的中國對創建一個公正的國際秩序做出更大的貢獻。

蒙代爾深深地為中國的悠久文化所打動,因為這正是美國所缺少的。昨天他去了頤和園,今天他在前門和天安門散了步。他說:

“在前門我開始懂得了你們曆史的遺產。在北京街道上,從人們徤康的、堅強的、剛毅的麵容上,我感受到你們有著巨大的潛力來建設未來。”

具有紀念意義的是,這位副總統在北京大學發表了長篇演講。

8月的燕園,到處是綠色。博雅塔在綠樹叢中隱約可見,未名湖靜謐地偎依在塔旁。

三百年了。

清朝,這裏是皇家園林。後來美國人在這裏建了教會大學一一燕京大學。1905年,一位叫司徒雷登的美國傳教士來到中國傳教,從1919年起他就任燕京大學的校長。

30年前,1949年8月2日,司徒雷登以美國駐華大使的身份遺憾地離開了中國。因為他計劃與中國共產黨建立關係的設想被杜魯門政府否決了。一位偉人就此寫了篇宣布美國對華政策徹底失敗的名著:《別了,司徒雷登》。毛澤東在這篇文章中對解放戰爭這樣總結:

美國出錢出槍,蔣介石出人,替美國打仗殺中國人,借以變中國為美國殖民地的戰爭,組成了美國帝國主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的世界侵略政策的一個重大的部分。

同一時期,毛澤東還作出了新中國外交的三大決策:一邊倒,另起爐灶和打掃幹淨屋子再請客。

人們往往更多地注意“一邊倒”,倒向蘇聯陣營,而忽略了“打掃幹淨屋子再請客”。毛澤東並非是理想主義者,他的三大決策是極富於辯證性的。中美1949年的接觸未能成功,原因很多,但美國反共的冷戰政策是應負主要責任的。

毛澤東說了“再請客”,但隻有掃幹淨屋子後才請客。

現在,30年後的又一個8月,客人來了。

蒙代爾副總統在北大的大講堂發表了演講800多名師生出席了演講會。

北大校長周培源教授致歡迎詞後,蒙代爾操著濃重的鄉音開始了講話:

我很榮幸能在這所世界聞名的大學講話。我給你們帶來了美國總統和美國人民對你們的熱情問候和友誼。

對於我這一代美國人來說,訪問中華人民共和國就是摸到了現代政治曆史的脈搏。我們兩國分隔了近30年,但是自古以來互相交往的渴望把人類團結起來,他促使我們再一次尋找我們之間的共同點。

一千多年以前貴國的一位詩人寫道:“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我們現在正在一起更上一層樓。

蒙代爾頓了頓,充滿激情地看著台下。他看到,雖然這個學校的大講堂還很簡陋,但是在坐的學者和學生正以熱情、專注的眼神望著他,他知道,鄧小平正在領導的,就是這樣一批人,他們就是中國的未來。

他繼續講下去:

第一,卡特總統將在今年年底以前將我們同你們之間簽訂的貿易協定提交美國國會審批,貿易協定規定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向國會提交這個協定與任何其他問題毫無聯係。

第二,我們要簽訂一項關於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發展水力發電事業的協定。……

第三,在具體項目上美國準備讓出口進口銀行在五年內按逐項確定的辦法向中國提供總數為20億美元的貸款。……

第四,卡特政府將在今年內尋求國會授權他通過提供私人海外投資公司的擔保和保險的辦法,以鼓勵美國企業界向中國投資。

蒙代爾的實實在在的許諾。

他不是一個善於表演的人,但是他以其坦率、誠實和熱情,贏得了在坐的所有中國人的長時間鼓掌。

蒙代爾副總統在中國深深地體會到了這個民族的博大精深,他為中國的悠久和悲壯的曆史所陶醉、所震憾。

的確,對於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來說,他們隻有去摸摸長城的磚、拍拍故宮的石獅子,才能逐漸真實地認識到什麼是中國人。

當然,他們也得從中國的戲劇和音樂來認識中國。

趙青為蒙代爾一行演了《寶蓮燈》;

中國京劇四團為他們演出了《白蛇傳·盜仙草》。

鄧小平訪美和蒙代爾訪華開辟了中美最高層領導人互訪的先例。隨後的事情一個接一個,熱鬧之至。

門,久久難開的門,終於打開了。

《八·一七公報》,鄧小平的成功之作

1981年,美國新上任了一位總統:羅納德·裏根。

他是美國政壇上典型的鷹派。

此時,俄國人在阿富汗已陷入泥潭了。

把北極熊頂回去!

麵對蘇聯咄咄逼人的攻勢,美國人拋出了新“冷戰”政策。在裏根看來,人類避免不了一次核大戰。他要考慮的,就是在未來的核大戰中如何更多地攔截俄國人的導彈。

裏根在大選中,就大肆攻擊卡特政府為“超級鴿派”。11月初,他剛當選上總統,就開始表現出了“與眾不同”。他派其高級顧問雷·克萊因訪問台灣。

]1月26日,這位顧問在新加坡說:中國對外應當向外國人“打開大門”,對內應“宣布對台灣不使用武力的政策”。他說,“中國軍事太弱,不能成為對付蘇聯的一個有用的盟國”,批評卡特政府“本來應當堅持要中國恢複文明的行為準則”,然後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

針對克萊因的謬論,新華社駐華盛頓記者彭迪於29日發表題為《堂堂美國“戰略家”竟弄不清誰幹涉了誰的內政》的評述,對克萊因進行了猛烈抨擊。

但是,裏根不可能拋棄中華人民共和國,因為中、美、蘇之間已經形成三角牌局。

失一就是輸二。

1981年中國春節。上任才半個月的裏根向全世界的華人祝賀春節。此舉可謂別具匠心。

賀電說:“時值全世界億萬中國人歡慶雞年新年之際,我愉快地表示我最熱烈的祝賀和最良好的祝願”。

然而,美國人仍堅持《與台灣關係法》,他們要繼續向台灣出售武器。裏根還揚言,中國無權過問美國對台灣的政策。

於是,中美雙方又展開了一場外交大戰:

1981年6月,美國國務卿黑格訪華;

9月30日,葉劍英委員長宣布了台灣回歸祖國,實現和平統一的九條方針政策;

10月,中國總理和黃華外長出席坎昆南北首腦會議,同裏根進行了會談;

12月4日,美駐華大使恒安石代表美國開始與華談判美售台武器問題;

次年5月上旬,美國副總統布什訪華,鄧小平接見了他。

唇槍舌劍,討價還價。

終於,1982年8月15日,中美達成《八·一七公報》。美國聲明:它向台灣出售的武器,在性能上和數量上將不超過中美建交後近幾年供應的水平,它並準備逐步減少它對台灣的武器銷售,經過一段時間導致這一問題的最後解決。

8月17日,中美雙方就要同時公布《八·一七公報》,上午,鄧小平緊急接見恒安石大使,請他向裏根總統轉達下述口信:

一、中美《八·一七公報》已正式達成協議,期望美方切實履行其承諾和保證;公報說,美國“向台灣出售的武器在性能和數量上將不超過中美建交後近幾年供應的水平,這一規定原則上是很清楚的,中國不希望看到由於玩弄數字或借口生產上的原因而引起新的爭執;公報中說,”經過一段時間導致最後的解決“這個”一段時間“的含義很清楚,即是有眼的,不應推到遙遠的將來,至於”最後的解決,其含義也隻能是最終停止售台武器,而不應作任何別的解釋。

有目在先。

未雨綢繆。

鄧小平深知美國人生性刁鑽,在條約上玩弄文字遊戲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先封住他們的嘴。

這番聲明,仿佛擊中了裏根的臉似的,火辣辣地疼。

裏根訪華,大談友誼;中美友好,熊貓作媒1984年是大選年。

這四年間,裏根對華態度過於強硬,失去了不少政界和商界的支持者。失去中國就失去了選票。裏根深知個中道理。

他決定在大選初期訪華。

4月24日,還在來華的路上,他就在檀香山發表友好講話,他說:

美國人民一向極為尊重中國文明的成就,我們對中國人民懷有最熱烈的友好感情。我們本著和平與友誼的精神前往中國訪問。我們對我們的分歧采取現實態度。但是,我們希望增進我們的共同利益。

裏根是一位善於表演的人——他本來就曾是好萊塢的演員。

4月27日,裏根在人民大會堂發表了演講,可謂精彩紛呈。他說:

我和我夫人南希一直8分望來世界上曆史最悠久的文明古國之一中國訪問,同你們偉大的人民見麵,一睹貴國曆史寶庫的風采。北京寬闊的大道使我們感歎,貴國人民的待客熱情,使我們深受感動。

我們唯一的遺憾,就是這次的訪問時間太短。看來隻能象唐代一位詩人所寫的那樣“走馬觀花”了。但是中國的《漢書》裏還有另外一句話,叫做“百聞不如一見”,南希和我深有同感。十二年前,前總統尼克鬆來到北京,他走下空軍一號專機同周恩來總理握手。事後周恩來總理告訴他“你那次握手,是從世界上最浩瀚的大洋彼厙伸過來的手,是經過二十五年的完全隔絕之後伸過來的手”。

從那時起,美國和中國都打開了自己曆史上新的一頁。我認為現在曆史又在召喚了。

裏根到底是在好萊塢混過幾年,他的講演無論從質量上還是從表演上,都遠遠勝於蒙代爾,他的個人魅力的確名不虛傳。

他象本書作者一樣,也提到了中美間最初的接觸,他說:

早在1784年,美國的第一艘商船“中國皇後”號開進中國水域,那時候,中國還不知道有美國這個國家。美國剛宣告成立,渴望在國際商業往來中取得自己的地位。船上的一個美國水手有點想家,他寫了一封信,敘述了來到中國第一天的情況。

他寫道:親愛的爸爸,你如果能收到這封信,就會知道我們在路上走了六個月零七天,終於到達黃埔港……中國人從來沒有聽說過我們,我們告訴他們,我們是一個新的國家,我們介紹了我國的曆史和現狀,並表示在這裏進行貿易是很重要的和必要的,對雙方都有利。他們似乎完全理解和同意這一點從1784年到裏根訪華的1984年,整200年。

中國的變化,世界的變化。

政治家喜歡談曆史,因為他們正在做的和準備做的,都是曆史,都將成為曆史。

於是,政治家有種職業敏感:時不我待。

裏根有緊迫感,鄧小平也有緊迫感。

裏根在人民大會堂演講後第二天,鄧小平接見了他。從他們的寒暄,可知道時間對他們的重要性。

賓主落座後,鄧小平略微感慨地說:

“我們是同一個年代的人。再過三個月,我就80歲了。”

“再過7年,我也80歲了”。裏根也有同感。

“我們都是70多歲的人,各自都有幾十年的政治生涯。因此,我很高興能有機會與總統交換意見。”

“我也很高興。我長時期來期待著這個機會。”

裏根的話不一定是實話。四年不來,是有他的政治目的的。

“我期待同閣下見麵已有兩年了。我們當麵就一些問題交換意見是有益的。”鄧小平說的是實話。自1982年雙方達成《八·一七公報》來,中國方麵曾多次表示進行高層官員往來,美國方麵就是慢慢吞吞,屁股上吊石磨——走不動。

這時,鄧小平轉而對旁邊的裏根夫人南希說:“你為了我們的大熊貓,做了不少事情。謝謝你!”

我很高興這樣做。我得到了美國兒童的幫助南希微笑著說。

原來,中美之間曾經有過一段“大熊貓”外交。

1972年2月,尼克鬆總統訪華時,周恩來在一次國宴上指著擺放在宴會桌上的熊貓牌香煙盒對尼克鬆的夫人帕特說我想送給你這個。

“你說……香煙麼?”帕特大為吃驚。

周恩來幽默地一笑,向帕特解釋說:

“不,不是香煙。我說的是熊貓。我們要送給你們兩隻熊貓”哦!“帕特驚喜得象個天真的女孩,她側身對尼克鬆說,”理査德,周恩來總理說送給我們兩隻熊描!真的熊貓!

這一幕戲劇性的“表演”由中國經衛星發送到美國後,美國朝野一下子都仿佛年輕了幾歲。他們對中國人的友好表示表現了極大的興趣。《華盛頓郵報》說“周恩來通過可愛的熊貓,一下子就把美國人的心征服了。”《紐約時報》則一語破的:“周恩來真是摸透了美國人的心思。”

1982年,美國石油大亨哈默訪華——他在鄧小平訪問修斯敦時已和鄧結下了友好的私人關係。他向鄧小平建議,如果把大熊貓運到美國,並且伴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的體育團出現在洛杉磯,將會使洛杉磯人民感到高興,並且對美中兩國間的友好關係大有裨益。

哈默的建議觸動了鄧小平的一樁心事:不久就要在美國舉行第23屆奧運會了,新中國這是第一次準備參加奧運會,得為具有象征意義的這次重大外事活動準備個禮物送出去。另一方麵也促進一下中美人民之間的友好感情。

於是,他向哈默承諾將指示讓大熊貓出國。

不久,當大熊貓在洛杉磯城出現的時候,人們傾城觀看,象迎接外國元首那樣的殷勤接待它們。

裏根訪華前不久,南希夫人在美國組織開展了一次題為“為大熊貓捐幾分錢”的活動。美加少年兒童紛紛為這項活動掏出他們的零花錢。美國汽車公司也捐贈了兩輛吉普車。

4月27日上午,北京動物園熊貓館前。

二百名兒童揮動手中的畫有熊貓圖案的小旗,向裏根夫人表示熱烈歡迎。

林業部副部長董智勇從南希手中接過一張支票:13000多美元。接著,南希又把兩輛吉普車的鑰匙交給了中國官員。

在場的人歡呼、鼓掌。

董智勇向裏根夫人贈送了兩個印有熊貓圖案的景德鎮瓷掛盤。並請她將500枚熊貓紀念章轉送給美國小朋友。

這時,熊貓館前沸騰了,參觀動物園的遊人自發的聚集過來。熊貓,將中美人民的心聯結起來了。

鄧小平感謝裏根夫人後,又對她說:

“你這次來訪的時間太短了。作為朋友,彼此需要有更多的了解。”

南希高興地說。“中國有許多地方我都想去,有許多東西都想看,這次旅行是太短暫了。”

“你下次來,帶上孫子,好好看看中國。”

鄧小平熱情地發出邀請。

接著,在不知不覺中,鄧小平把話題轉移到台灣問題上來。他再次闡述了“一國兩製”構想。

中國領導人的談話有一個明顯的特點:用通俗易懂、生動貼切的詞彙和句式來表述重要的政治內容。這種談話風格是極富魅力的。

鄧小平說:統一後,台灣的製度不變,台灣人民的利益不會受到損害。……台灣問題解決了,中美之間的疙瘩也就解開了裏根訪華後不久,中國派運動員第一次參加了現代奧運會。許海峰在洛杉磯用他的汽手槍實現了中國在奧運會上零的突破。

中國隊以15枚金牌雄踞世界第四位。

那天,鄧小平——這位對體育有極強的嗜好,當年在法國當衣服買足球票的八旬老人,和家人高高興興地聚了一餐。他分享著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光榮。

這次勝利的重大意義在於——正如裏根訪華時所說的:外國人感覺到了中國的朝氣蓬勃。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評價道:“中國的15枚金牌是他們獲得的外交金牌。”

是的,1984年的中國,收獲不少。

美國準備星球大戰,中國宣布百萬裁軍,再品茅台,尼克鬆讚賞鄧小平的改革政策。

中國百萬大裁軍

1985年2月,美國白宮。

鉛灰色的天空籠罩著華盛頓,使人分不清是黃昏還是早晨。

裏根透過窗口望著遙遠的東方——大西洋那邊的歐洲和俄國。他將繼續在他工作了4年的辦公室,再呆上4年,以完成他的全部計劃:對付國內問題和俄國人。

他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來,回轉身環顧著這個橢圓形辦公室。小房間的裝飾是深綠和絳紫色的,他喜歡這種莊嚴、肅穆和雄壯的氣氛。然後他快步走回辦公桌,按了一下通話器。

很快,門開了,秘書走進來,總統示意他坐下。然後說:“我說,你記”。

裏根清了下嗓子,從桌上拿起一張小卡片,那上麵寫著他的談話要點,秘書在打字機上飛快地打著:

……這就是第二次革命是一場把知識和空間的疆界後推,從而使我們達到進步的新高度的革命,是一場觸及美國靈魂,使我們能夠喚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巨大的力量的精神革命,是一場世界和平與人類自由的美好希望帶到我們國界之外的革命。

幾天以後,裏根向國會宣讀了這份被稱為“第二次革命”的國情谘文。

他要完成他在第一個任期裏未完成的目標。

其根本目標在於用太空軍備競賽拖垮蘇聯,用美國式的“民主自由”征服世界。

早在1983年,裏根就發表了“戰略防禦倡議”(即星球大戰計劃)的著名演說,隨即采取一係列措施實施它。次年1月,裏根簽署了關於研製激光和粒子束武器的119號國家安全指令。

美國計劃將從1985年到2015年,分四個階段,在200——1000公裏的高空,建立由陸基定點防禦係統和太空反彈道導彈係統組成的多層次、多手段的戰略防禦體係,以保護美國及其盟國不受蘇聯核導彈的毀滅性攻擊。

人類很奇妙,他們造核彈準備毀滅自己。

愛因斯坦曾對廣島原子彈的爆炸威力有感而發,他說:

“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是如何打的。但是,這之後的戰爭肯定是從木棒和石塊開始的。”

美國人實際上發動了新一輪軍備競賽。

事實上是高科技競賽。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核彈技術和反核攻擊技術是輪番上漲的。

正是在這個時候,蘇聯的情況已有些不妙了,它的政局逐漸出現不穩的先兆:

1982年11月勃列日涅夫病死;

15個月後,繼任的安德羅波夫去世;

契爾年科剛剛坐熱克裏姆林宮的交椅,一年後的1985年3月,他也去世了。

契爾年科去世的第二天,戈爾巴喬夫在蘇共中央非常會議上當選為總書記,他麵臨的是美國的軍備競賽挑戰、連續6年的農業歉收、2.6%左右經濟低增長和困繞蘇聯數十年的幹部老化和體製僵化。

戈氏上台3個月後,歐共體首腦采納了法國總統密特朗提出的建立歐洲“科技共同體”的“尤裏卡計劃”。西歐認識到,戰略的競爭就是高科技的競爭。

中國怎麼辦?

正是在這個時候,鄧小平領導中國人開始做兩件大事:城市經濟體製改革和百萬大裁軍。

二者緊密相連。

中國的數百萬軍隊固然身經百戰,剛剛勝利地教訓過越南,但是如果哪個統帥以人數來衡量軍隊的戰鬥力,那他就回去賣紅薯去。

如果不整頓隊伍,如果不提高武器質量,如果不能協同作戰,如果沒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和科技實力。

那麼,數百方軍隊在現代戰爭中不過是一堆肉!

海灣戰爭,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40餘天將伊拉克的百萬大軍揍得哭都哭不出來。

無情的技術差距!

無情的指揮差距!

無情的經濟差距!

伊拉克的武器裝備在技術上僅比西方國家落後三年。落後三年,全軍潰敗。

可喜的是,鄧小平以其遠見卓識,早在這場世紀末之戰前十數年就開始著手中國國防現代化。

出路隻有改革。

毛澤東“三線”防禦、誘敵深入的戰略構想雖然有經驗作支持,但是,大規模現代戰爭不是遊擊戰,第一次打擊就是徹底摧毀敵人或被摧毀t戰爭沒有前後方之分。必須製定新的戰略防禦計劃以完善之。

另一個要命的問題是人的問題。首先是“腫”的問題。

《鄧小平文選》開篇第一章:《軍隊要整頓》(1975年)就指出:“軍隊臃腫不堪。……軍隊膨脹起來,不精幹,打起仗來就不行。”

1977年,鄧小平在中央軍委全體會議上講話:

這裏我還要講一個腫字。過去不是講五個字嗎,腫、散、驕、奢、惰,第一個字就是腫。……盡管我們部隊這樣大,但連隊並不充實,而各級機關卻十分龐大,臃腫的情況很嚴重。……這次按確定的編製定額精簡,以後還有沒有精簡的問題?還有。以後精簡,主要是精簡各級領導班子和領導機關,首先是總部各軍兵種、大軍區、省軍區的機關。

三年後,鄧小平對軍隊的改革提出新的要求:消腫、省錢。他說:“冷靜地判斷國際形勢,多爭取一點時間不打仗還是可能的。在這段時間裏,我們應當盡可能地減少軍費開支來加強國家建設。”

也許是軍隊整頓步伐較慢的緣故,幾年後,鄧的批評更加嚴厲了:這樣龐大的機關,打麻將都可以湊幾桌。不要說指揮打仗,“跑都跑不贏!”

1984年國慶大閱兵,將軍們正興致勃勃地觀看中國機械化部隊和導彈部隊整齊威武地通過天安門廣場。鄧小平冷不丁感歎道:“我說有個缺陷,就是80歲的人來檢閱部隊,本身就是個缺陷……”

但是,“消腫”並不僅僅是請幾位老將軍讓位和讓幾個青年將官上台的事。

鄧小平要向全軍動大手術。

他提出:軍隊要裁減員額一百萬!

他還斷然表示:即使戰爭要爆發,我們也要‘消腫’。

鄧小平心中有數,根據他對國際形勢的分析,他已經作出了世界大戰十幾年內打不起來的驚人論斷。

作出判斷往往比做實事更困難。

鄧小平的魄力就在於此。他有智慧、有經驗、有靈感……當然,首先是對客觀形勢的估計才能作出判斷。科學的估計才有科學的判斷。

終於,1985年6月10日,新華社向全世界發布了一條令人震驚嘩然的消息:

“中國政府決定,中國人民解放軍減少員額一百萬。這是中央軍委主席鄧小平6月4日在軍委擴大會議上宣布的。”

一年之內,中央軍委所屬的總參謀部、總政治部、總後勤部的機關人員精簡了近一半;原來的11個大軍區精簡合並成7個;減少軍級以上單位31個;撤銷師、團級單位4054個;縣市人民武裝部不再歸軍分區管轄,改為地方建製,幹部戰士退出現役;軍隊內部管理的76種幹部職務改由戰士擔任。官兵比例達到1:3:3.從1985年開始,3年內將有60萬名幹部退出現役,轉業到地方工作……

兵精了,節支了,效率和技術提高了。

中國以單方麵裁軍行動迎接新的挑戰。

針對美蘇掀起的新一輪軍備競賽,鄧小平多次向世界表明了中國的立場。

宣布百萬裁軍後兩個月,8月初的時候,鄧小平接見了英國著名出版界人士、《鏡報》集團董事長、出版英文版《鄧小平文集》的培格曼公司總經理羅伯特·巴克斯韋爾。

鄧小平對他說:“星球大戰幹不得。”

頓了頓,他吐出一口煙,使勁地搖著右手,說:“星球大戰”同增加幾個核彈頭,改換幾個新型號的導彈有著質的不同。它會使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軍備競賽發生質的變化。

鄧小平向尼克鬆保證中國的政策是有連續性的。

這年夏天,鄧小平和往常一樣,去北戴河度假。他在大海裏遊泳的照片至今還讓人記憶猶新。

從北戴河回來,第一件外事活動就是接見尼克鬆。

尼克鬆1974年因“水門事件”被迫辭去總統職務,回到加利福尼亞,深居簡出。六年以後,他在紐約買了一套豪華公寓房間,逐漸“重返美國社會”。1981年,他受裏根總統委托,和前總統福特、卡特一起去開羅參加埃及前總統薩達特的葬禮後。開始接受電視台采訪,對國際重大問題發表見解。他還撰寫回憶錄和文章,同時為裏根政府出謀獻策。一些美國評論家認為尼克鬆逐漸成為“風雲人物”在中國,尼克鬆這個名字可謂家喻戶曉。13年前,尼克鬆就以他的遠見和卓識,毅然訪問中國,開拓了中美關係正常化的進程。1981年他出山後,就曾建議裏根,美中關係在第二個十年的重點應轉移到發展經濟合作、七兩國關係具有更廣泛、持久的基礎上來。

尼克鬆雖說是以私人身份前來北京,但誰都清楚,裏根派這位老朋友來一是要溝通一下中美關係,二是探聽一下中國幾年改革以來的結果如何,尤其是看看在新老班子交替的情況下,中國的改革政策有無保證。

1985年9月3日,尼克鬆一行到達北京。

中國人將他安排在國賓館,並由吳學謙外長為他接風,顯然是超級接待。

第二天,尼克鬆參訪了中國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他到這所大學來的一個主要目的是以此作為一種促進美中經濟關係主導方向的象征。

尼克鬆雖然白發盈頭,仍然精神矍爍,笑聲朗朗。他和中國官員談笑風生,不減當年做總統時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