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看了,瞅著醉眼,徑奔入酒店裏來,便去櫃身相對一付座頭上坐了;把雙手按著桌子上,不轉眼看那婦人。那婦人瞧見,回轉頭看了別處。武鬆看那店裏時,也有五七個當撐的酒保。武鬆卻敲著桌子,叫道:"賣酒的主人家在那裏?"一個當頭酒保來看著武鬆道:"客人,要打多少酒?"武鬆道:"打兩角酒。先把些來嚐看。"那酒保去櫃上叫那婦人舀兩角酒下來,傾放桶裏,燙一碗過來,道:"客人,嚐酒。"
武鬆拿起來聞一聞,搖著頭道:"不好!不好!換將來!"酒保見他醉了,將來櫃上,道:"娘子,胡亂換些與他。"那婦人接來,傾了那酒,又舀些上等酒下來。酒保將去,又燙一碗過來。武鬆提起來咂一咂,道:"這酒也不好!快換來便饒你!"酒保忍氣吞聲,拿了酒去櫃邊,道:"娘子,胡亂再換些好的與他,休和他一般見識。這客人醉了,隻要尋鬧相似,便換些上好的與他罷。"那婦人又舀了一等上色的好酒來與酒保。酒保把桶兒放在麵前,又燙一碗過來。
武鬆吃了道:"這酒略有些意思。"問道:"過賣,你那主人家姓甚麽?"酒保答道:"姓蔣。"武鬆道:"卻如何不姓李?"那婦人聽了道:"這廝那裏吃醉了,來這裏討野火麽!"酒保道:"眼見得是個外鄉蠻子,不省得了,在那裏放屁!"武鬆問道:"你說甚麽?"酒保道:"我們自說話,客人,你休管,自吃酒。"武鬆道:"過賣:叫你櫃上那婦人下來相伴我吃酒。"酒保喝道:"休胡說!這是主人家娘子!"武鬆道:"便是主人家娘子,待怎地?相伴我吃酒也不打緊!"那婦人大怒,便罵道:"殺才!該死的賊!"推開櫃身子,卻待奔出來。
武鬆早把土色布衫脫下,上半截揣在懷裏,便把那桶酒隻一潑,潑在地上,搶入櫃身子裏,卻好接著那婦人;武鬆手硬,那裏掙紮得,被武鬆一手接住腰胯,一手把冠兒捏作粉碎,揪住雲髻,隔櫃身子提將出來望渾酒缸裏隻一丟。聽得撲嗵的一聲響,可憐這婦人正被直丟在大酒缸裏。
武鬆托地從櫃身前踏將出來。有幾個當撐的酒保,手腳活些個的,都搶來奔武鬆。武鬆手到,輕輕地隻一提,提一個過來,兩手揪住,也望大酒缸裏隻一丟,充在裏麵;又一個酒保奔來,提著頭隻一掠,也丟在酒缸裏;再有兩個來的酒保,一拳,一腳,都被武鬆打倒了。先頭三個人在三隻酒缸裏那裏掙紮得起;後麵兩個人在酒地上爬不動。這幾個火家搗子打得屁滾尿流,乖的走了一個。武鬆道:"那廝必然去報蔣門神來。我就接將去。大路上打倒他好看,教眾人笑一笑。"
武鬆大踏步趕將出來。那個搗子徑奔去報了蔣門神。蔣門神見說,吃了一驚,踢翻了交椅,丟去蠅拂子,便鑽將來。武鬆卻好迎著,正在大闊路上撞見。蔣門神雖然長大,近因酒色所迷,淘虛了身子,先自吃了那一驚;奔將來,那步不曾停住;怎地及得武鬆虎一般似健的人,又有心來算他!蔣門神見了武鬆,心裏先欺他醉,隻顧趕將入來。
說時遲,那時快;武鬆先把兩個拳頭去蔣門神臉上虛影一影,忽地轉身便走。蔣門神大怒,搶將來,被武鬆一飛腳踢起,踢中蔣門神小腹上,雙手按了,便蹲下去。武鬆一踅,踅將過來,那隻右腳早踢起,直飛在蔣門神額角上,踢著正中,望後便倒。武鬆追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這醋缽兒大小拳頭,望蔣門神頭上便打。原來說過的打蔣門神撲手,先把拳頭虛影一影便轉身,卻先飛起左腳;踢中了便轉過身來,再飛起右腳;這一撲有名,喚做"玉環步,鴛鴦腳"。這是武鬆平生的真才實學,非同小可!打得蔣門神在地下叫饒。
武鬆喝道:"若要我饒你性命,隻要依我三件事!"蔣門神在地下,叫道:"好漢饒我!休說三件,便是三百件,我也依得!"武鬆指定蔣門神,說出那三件事來,有分教改頭換麵來尋主,剪發齊眉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