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楊誌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3 / 3)

"楊誌道:"原來如此。也是一般的客人。卻才見你們窺望,惟恐是歹人,因此趕來看一看。"

那七個人道:"客官請幾個棗子了去。"

楊誌道:"不必。"

提了樸刀再回擔邊來。

老都管坐著,道:"既是有賊,我們去休。"

楊誌說道:"俺隻道是歹人,原來是幾個販棗子的客人。"

老都管別了臉對眾軍道:"似你方才說時,他們都是沒命的!"

楊誌道:"不必相鬧;俺隻要沒事,便好。你們且歇了,等涼此走。"

眾軍漢都笑了。

楊誌也把樸刀插在地上,自去一邊樹下坐了歇涼。

沒半碗飯時,隻見遠遠地一個漢子,挑著一付擔桶,唱上岡子來;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

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那漢子口裏唱著,走上岡子來鬆林裏頭歇下擔桶,坐地乘涼。

眾軍看見了,便問那漢子道:"你桶裏是什麼東西?"

那漢子應道:"是白酒。"

眾軍道:"挑往那裏去?"

那漢子道:"挑出村裏賣。"眾軍道:"多少錢一桶?"

那漢子道:"五貫足錢。"

眾軍商量道:"我們又熱又渴,何不買些吃?也解暑氣。"

正在那裏湊錢,楊誌見了喝道:"你們又做什麼?"

眾軍道:"買碗酒吃。"

楊誌調過樸刀杆便打,罵道:"你們不得灑家言語,胡亂便要買酒吃,好大膽!"

眾軍道:"沒事又來鳥亂!我們自湊錢買酒吃,幹你甚事?也來打人!"

楊誌道:"你這村鳥理會得什麼!到來隻顧吃嘴!全不曉得路途上的勾當艱難!多少好漢被蒙汗藥麻翻了!"

那挑酒的漢子看著楊誌冷笑道:"你這客官好不曉事!早是我不賣與你吃,卻說出這般沒氣力的話來!"

正在鬆樹邊鬧動爭說,隻見對麵鬆林裏那夥販棗子的客人提著樸刀走出來問道:"你們做什麼鬧?"

那挑酒的漢子道:"我自挑這個酒過岡子村裏賣,熱了在此歇涼。他眾人要問我買些吃,我又不曾賣與他,這個客官道我酒裏有什麼蒙汗藥,你道好笑麼?說出這般話來!"

那七個客人說道:"呸!我隻道有歹人出來。原來是如此。說一聲也不打緊。我們正想酒來解渴,既是他疑心,且賣一桶與我們吃。"

那挑酒的道:"不賣!不賣!"

這七個客人道:"你這鳥漢子也不曉事!我們須不曾說yA。你左右將到村裏去賣,不般還你錢,便賣些與我們,打什麼要緊?看你不道得舍施了茶湯,便又救了我們熱渴。"

那挑酒的漢子便道:"賣一桶與你不爭,隻是被他們說的不好又沒碗瓢舀吃。"

那七人道:"你這漢子忒認真!便說了一聲,打什麼要緊?我們自有瓢在這裏。"

隻見兩個客人去車子前取出兩個椰瓢來,一個捧出一大捧棗子來。

七個人立在桶邊,開了桶蓋,輪替換著舀那酒吃,把棗子過口。

無一時,一桶酒都吃盡了。

七個客人道:"正不曾問你多少價錢?"

那漢道:"我一了不說價,五貫足錢一桶,十貫一擔。"

一個客人把錢還他,一個客人便去揭開桶蓋兜了一瓢,拿上便吃。

那漢去奪時,這客人手拿半瓢酒,望鬆林裏便去,那漢趕將去。

隻見這邊一個客人從鬆林裏走將出來,手裏拿一個瓢,便來桶裏舀了一瓢。

那漢看見,搶來劈手奪住,望桶裏一傾,便蓋了桶蓋,將瓢望地下一丟,口裏說道:"你這客人好不君子相!戴頭識臉的,也這般羅噪!"

那對過眾軍漢見了,心內癢起來,都待要吃。

數中一個看著老都管道:"老爺爺,與我們說一聲!那賣棗子的客人買他一桶吃了,我們胡亂也買他這桶吃,潤一潤喉也好,其實熱渴了,沒奈何;這裏岡子上又沒討水吃處。老爺方便!"

老都管見眾軍所說,自心裏也要吃得些,竟來對楊誌說:"那販棗子客人已買了他一桶吃,隻有這一桶,胡亂教他們買吃些避暑氣。岡子上端的沒處討水吃。"楊誌尋思道:"俺在遠遠處望這廝們都買他的酒吃了;那桶裏當麵也見吃了半瓢,想是好的。打了他們半日,胡亂容他買碗吃罷。"

楊誌道:"既然老都管說了,教這廝們買吃了,便起身。"

眾軍健聽這話,湊了五貫足錢,來買酒吃。

那賣酒的漢子道:"不賣了!不賣了!這酒裏有蒙汗藥在裏頭!"

眾軍陪著笑,說道:"大哥,直得便還言語?"

那漢道:"不賣了!休纏!"

這販棗子的客人勸道:"你這個鳥漢子!他也說得差了,你也忒認真,連累我們也吃你說了幾聲。須不關他眾人之事,胡亂賣與他眾人吃些。"

那漢道:"沒事討別人疑心做什麼?"這販棗子客人把那賣酒的漢子推開一邊,隻顧將這桶酒提與眾軍去吃。

那軍漢開了桶蓋,無甚舀吃,陪個小心,問客人借這椰瓢用一用。

眾客人道:"就送這幾個棗子與你們過酒。"

眾軍謝道:"什麼道理!"

客人道:"休要相謝。都一般客人。何爭在這百十個棗子上?"

眾軍謝了。

先兜兩瓢,叫老都管吃一瓢,楊提轄吃一瓢。

楊誌那裏肯吃。

老都管自先吃了一瓢。

兩個虞候各吃一瓢。

眾軍漢一發上。

那桶酒登時吃盡了。

楊誌見眾人吃了無事,自本不吃,一者天氣什麼熱,二乃口渴難煞,拿起來,隻吃了一半,棗子分幾個吃了。

那賣酒的漢子說道:"這桶酒被那客人饒了一瓢吃了,少了你些酒,我今饒了你眾人半貫錢罷。"

眾軍漢湊出錢來還他。

那漢子收了錢,挑了空桶,依然唱著山歌,自下岡子去了。

那七個販棗子的客人立在鬆樹旁邊,指著這一十五人,說道:"倒也!倒也!"

隻見這十五個人,頭重腳輕,一個個麵麵廝覷,都軟倒了。

那七個客人從鬆樹林裏推出這七輛江州車兒,把車子上棗子都丟在地上,將這十一擔金珠寶貝都裝在車子內,遮蓋好了,叫聲"聒噪",一直望黃泥岡下推去了。楊誌口裏隻是叫苦,軟了身體,掙紮不起,十五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七個人把這金寶裝了去,隻是起不來,掙不動,說不得。

我且問你∶這七人端的是誰?不是別人,原來正是晁蓋,吳用,公孫勝,劉唐,三阮這七個。

卻才那個挑酒的漢子便是白日鼠白勝。

卻怎地用藥?原來挑上岡子時,兩桶都是好酒,七個人先吃了一桶,劉唐揭起桶蓋,又兜了半瓢吃,故意要他們看著,隻是叫人死心塌地,次後吳用去鬆林裏取出藥來,抖在瓢裏,隻做走來饒他酒吃,把瓢去兜時,藥已攪在酒裏,假意兜半瓢吃;那白勝劈手奪來傾在桶裏∶這個便是計策。

那計較都是吳用主張。

這個喚做"智取生辰綱。"

原來楊誌吃得酒少,便醒得快;爬將起來,兀自捉腳不住;看那十四個人時,口角流涎,都動不得。

楊誌憤悶道:"不爭你把了生辰綱去,教俺如何回去見梁中書,這紙領狀須繳不得。"

就扯破。"

"如今閃得俺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待走那裏去?不如就這岡子上尋個死處!"

撩衣破步,望著黃泥岡下便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