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吳學究說三阮撞籌 公孫勝應七星聚義(2 / 3)

阮小五道:"教授遠來,我們也對付十來個重五六斤的相送。"

吳用道:"小生多有銀兩在,此隨算價錢。隻是不用小的,須得十四五斤重的便好。"

阮小七道:"教授,卻沒討處。便是五哥許五六斤的也不能彀;須要等得幾日才得。你的船裏有一桶小鱉魚,就把來吃些。"

阮小七便去船內取將一桶小魚上來,約有五七斤,自去灶上安排,盛做放在桌上。

阮小七道:"教授,胡亂吃些酒。"

四個又吃了一回,看看天色漸晚。

吳用尋思道:"這酒店裏須難說話。今夜必是他家權宿,到那裏卻又理會。"阮小二道:"今夜天色晚了,請教授權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卻再計較。"

吳用道:"小生來這裏走一遭,千難萬難,幸得你們弟兄今日做一處。眼見得這席酒不肯要小生還錢。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銀子在此,相煩就此店中沽一甕酒,買些肉,村中尋一對雞,夜間同一醉,如何?"

阮小二道:"那裏要教授壞錢。我們弟兄自去整理,不煩惱沒對付處。"

吳用道:"徑來要請你們三位。若還不依小生時,隻此告退。"

阮小七道:"既是教授這般說時,且順情吃大,卻再理會。"

吳用道:"還是七郎性直爽快。"

吳用取出一兩銀子付與阮小七,就問主人家沽了一甕酒,借個大甕盛了;買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對大雞。

阮小二道:"我的酒錢一發還你。"

店主人道:"最好,最好。"

四人離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艙裏,解了纜索,徑劃將開去,一直投阮小二家來。

到得門前上了岸,把船仍舊纜在樁上,取了酒肉,四人一齊都到後麵坐地,便叫點起燈來。

原來阮家兄弟三個,隻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

四個在阮小二家後麵水亭上坐定。

阮小七宰了雞,叫阿嫂同討的小幫子在廚下安排。

約有一更相次,酒都搬來擺在桌上。

吳用勸他兄弟們吃了幾杯,又提起買魚事來,說道:"你這裏偌大一個去處,卻怎地沒了這等大魚?"

阮小二道:"實不瞞教授說,這般大魚隻除梁山泊裏便有。我這石碣湖中狹小,存不這等大魚。"

吳用道:"這裏和梁山泊一望不遠,相通一脈之水,如何不去打些?"

阮小二歎了一口氣,道:"休說。"

吳用又問道:"二哥如何歎氣?"阮小五接了說道:"教授不知,在先這梁山泊是我弟兄們的衣飯碗,如今絕不敢去!"

吳用道:"偌大去處,終不成官司禁打魚鮮?"

阮小五道:"什麼官司敢來禁打魚鮮!便是活閻王也禁治不得!"

吳用道:"既沒官司禁治,如何絕不敢去?"

阮小五道:"原來教授不知來曆,且和教授說知。"

吳用道:"小生卻不理會得。"

阮小七接著便道:"這個梁山泊去處,難說難這!如今泊子裏新有一夥強人占了,不容打魚。"

吳用道:"小生卻不知。原來如今有強人?我那裏並不曾聞說。"

阮小二道:"那夥強人∶為頭的是個落第舉子,喚做白衣秀士王倫;第二個叫做摸著天杜遷;第三個叫做雲裏金剛宋萬。以下有個旱地忽律朱貴,現在李家道口開酒店,專一探聽事情,也不打緊;如今新來一個好漢,是東京禁軍教頭,什麼豹子頭林衝,十分好武藝。這幾個賊男女聚支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搶擄來往客人。我們有一年多不去那裏打魚。如今泊子裏把住了,絕了我們的衣飯,因此一這難盡!"

吳用道:"小生實是不知有這段事。如何官司不來捉他們?"

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擅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先把如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吃了,又要盤纏打發他!如今也好教這夥人奈何那捕盜官司的人!那裏敢下鄉村來!若是那上司官員差他們緝捕人來,都嚇得屎尿齊流,怎敢正眼兒看他!"

阮小二道:"我雖然不打得大魚,也省了若幹科差。"

吳用道:"恁地時,那廝門倒快活?"

阮小五道:"他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肉∶如何不快活?我們弟兄三個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吳用聽了,暗暗地歡喜道:"正好用計了。"

阮小七說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們隻管打魚營生,學得他們過一日也好!"

吳用道:"這等人學他做什麼!他做的勾當不是笞仗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了!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

阮小二道:"如今該管官司沒甚分曉,一片糊塗!千萬犯了彌天大罪的倒都沒事!我兄弟們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帶挈我們的,也去了罷。"

阮小五道:"我也常常這般思量∶我弟兄三個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別人。誰是識我們的!"

吳用道:"假如便有識你們的,你們便如何肯去。"

阮小七道:"若是有識我們的,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若能彀見用一日,便死了開眉展眼!"

吳用暗暗喜道:"這三個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誘他。"

又勸他三個吃了兩巡酒。

吳用又說道:"你們三個敢上梁山泊捉這夥賊麼?"

阮小七道:"便捉得他們,那裏去請賞?也吃江湖上好漢們笑話。"

吳用道:"小生短見,假如你怨恨打魚不得,也去那裏撞籌,卻不是好?"

阮小二道:"老先生,你一知我弟兄們幾遍商量,要去入夥。聽得那白衣秀士王倫的手下人都說道他心地窄狹,安不得人,前番那個東京林衝上山,嘔盡他的氣。王倫那廝不肯胡亂著人,因此,我弟兄們看了這般樣,一齊都心懶了。"

阮小七道:"他們若似老兄這等慷慨,愛我弟兄們便好。"

阮小五道:"那王倫若得似教授這般情分時,我們也去了多時,不到今日。我弟兄三個便替他死也甘心!"

吳用道:"量小生何足道哉,如今山東河北多少英雄豪傑的好漢。"

阮小二道:"好漢們盡有,我弟兄自不曾遇著!"

吳用道:"隻此聞鄆城縣東溪村晁保正,你們曾認得他麼?"

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蓋麼?"

吳用道:"正是此人。"

阮小七道:"雖然與我們隻隔得百十裏路程,緣分淺薄,聞名不曾相會。"

吳用道:"這等一個人仗義疏財的好男子,如何不與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