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2 / 3)

林衝趕到跟前把那後生肩胛隻一扳過來,喝道:"調戲良人妻子當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時,認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高衙內。

原來高俅新發跡,不曾有親兒,借人幫助,因此過房這阿叔高三郎兒子。

在房內為子。

本是叔伯弟兄,卻與他做幹兒子,因此,高太尉愛惜他。

那廝在東京倚勢豪強,專一愛淫垢人家妻女。

京師人怕他權勢,誰敢與他爭口?叫他做"花花太歲。"

當時林衝扳將過來,卻認得是本管高衙內,先自軟了。

高衙內說道:"林衝,幹你甚事,你來多管!"

原來高衙內不曉得他是林衝的娘子;若還曉得時,也沒這場事。

見林衝不動手,他發這話。

眾多閑漢見鬥,一齊攏來勸道:"教頭休怪。衙內不認得,多有衝撞。"

林衝怒氣未消,一雙眼睜著瞅那高衙內。

眾閑漢勸了林衝,和哄高衙內出廟上馬去了。

林衝將引妻小並使女錦兒也轉出廊下來,隻見智深提著鐵禪杖,引著那二三十個破落戶,大踏步搶入廟來。

林衝見了,叫道:"師兄,那裏去?"

智深道:"我來幫你廝打!"

林衝道:"原來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內,不認得荊婦,時間無禮。林衝本待要痛打那廝一頓,太尉麵上須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隻怕管。"

林衝不合吃著他的請受,權且讓他這一次。"

智深道:"你卻怕他本管太尉,酒家怕他甚鳥!俺若撞見那撮鳥時,且教他吃酒家三百禪杖了去!"

林衝見智深醉了,便道:"師兄說得是;林衝一時被眾勸了,權且饒他。"

智深道:"但有事時,便來喚酒家與你去!"

眾潑皮見智深醉了,扶著道:"師父,俺們且去,明日和他理會。"

智深提著禪杖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話。阿哥,明日再得相會。"

智深相別,自和潑皮去了。

林衝領了娘子並錦兒取路回家,心中隻是鬱鬱不樂。

且說這高衙內引了一班兒閑漢,自見了林衝娘子,又被他衝散了,心中好生著迷,快快不樂,回到府中納悶。

過了二兩,日眾多閑都來伺候;見衙內心焦,沒撩沒亂,眾人散了。

數內有一個幫閑的,喚作"幹鳥頭"富安,理會得高衙內意思,獨自一個到府中何候,見衙內在書房中閑坐。

那富安走近前去,道:"衝內近日麵色清減,心中少樂,必然有件不悅之事。"

高衙內道:"你如何省得?"

富安道:"小子一猜便著。"

衙內道:"你猜我心中甚事不樂?"

富安道:"衙內是思想那"雙木"的。這猜如何?"

衙內道:"你猜得是。隻沒個道理得他。"

富安道:"有何難哉!衙內怕林是個好漢,不敢欺他。這個無傷;他見在帳下聽使喚,大請大受,怎敢惡了太尉,輕則便刺配了他,重則害了他性命。小閑尋思有一計,使衙內能彀得他。"

高衙內聽得,便道:"自見了許多好女娘,不知怎的隻愛他,心中著迷,鬱鬱不樂。你有甚見識,能得他時,我自重重的賞你。"

富安道:"門下知心腹的陸虞候陸謙,他和林衝最好。明日衙內躲在陸虞候樓上深閣,擺下些酒,食卻叫陸謙去請林衝出來吃酒教他直去樊樓上深閣裏吃酒。小閑便去他家對林衝娘子說道∶"你丈夫教頭和陸謙吃酒,一時重氣,悶倒在樓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賺得他來到樓上,婦人家水性,見衙內這般風流人物,再著些甜話兒調和他,不由他不肯。小閑這一計如何?"高衙內喝彩道:"好條計!就今晚著人去喚陸虞候來吩咐了。"

原來陸虞候家隻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內。

次日,商量了計策,虞候一時聽允,也沒奈何;隻要衙內歡喜卻顧不得朋友交情。

且說林衝連日悶悶不已懶上街去。

已牌時,聽得門首有人道:"教頭在家麼?"

林衝出來看時,卻是陸虞候,慌忙道:"陸兄何來?"

陸謙道:"特來探望,兄何故連日街前不見?"

林衝道:"心裏悶,不曾出去。"

陸謙道:"我同兄去吃三杯解悶。"

林衝道:"少坐拜茶。"

兩個吃了茶,起身。

陸虞候道:"阿嫂,我同兄去吃三杯。"

林衝娘子趕到布簾下,叫道:"大哥,少飲早歸。"

林衝與陸謙出得門來,街上閑走了一回。

陸虞候道:"兄,我個休家去,隻就樊樓內吃兩杯。"

當時兩個上到樊樓內,占個閣兒,喚酒保吩咐,叫取兩瓶上色好酒。

希奇果子按酒,兩個敘說閑話。

林衝歎了一口氣。

陸虞候道:"兄何故歎氣?"

林衝道:"陸兄不知!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沈在小人之下,受這般醃的氣!"

陸虞候道:"如今禁軍中雖有幾個教頭,誰人及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卻受誰的氣?"

林衝把前日高衙內的事告訴陸虞候一遍。

陸虞候道:"太尉必不認得嫂子。兄且休氣,隻顧飲酒。"

林衝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遺,起身道:"我去淨手了來。"

林衝下得樓來,出酒店門,投東小巷內去淨了手,回身轉出巷口,隻見女使錦兒叫道:"官人,尋得我苦!卻在這裏!"

林衝慌忙問道:"做什麼?"

錦兒道:"官人和陸虞候出來,沒半個時辰,隻見一個漢子慌慌急急奔來家裏,對娘子說道∶"我是陸虞候家鄰舍。你家教頭和陸謙吃酒,隻見教頭一口氣不來,便撞倒了!"叫娘且快來看視,娘子聽得,連忙央間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漢子去。直到太尉府前巷內一家人家,上至樓上,隻見桌子上擺著些酒食,不見官人。恰待下樓,隻見前日在嶽廟裏羅噪娘子的那後生出來道∶"娘子少坐,你丈夫來也。"錦兒慌忙下得樓時,隻聽得娘子在樓上叫∶"殺人!"因此,我一地裏尋官人不見,正撞著賣藥的張先生道∶"我在樊樓前過,見教頭和一個人入去吃酒。"因此特奔到這裏。官人快去!"林衝見說,吃了一驚,也不顧女使錦兒,三步做一步,跑到陸虞候家;搶到胡梯上,卻關著樓門。

隻聽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子關在這裏!"

又聽得高衙內道:"娘子,可憐見救俺!便是鐵石人,也告得回轉!"

林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開門!"

那婦人聽得是丈夫聲音,隻顧來開門。

高衙內吃了一驚,斡開了樓窗,跳牆走了。

林衝上得樓上,尋不見高衙內,問娘子道:"不曾被這廝點汙了?"

娘子道:"不曾。"

林衝把陸虞候家打得粉碎,將娘子下樓;出得門外看時,鄰舍兩邊都閉了門。女使錦兒接著,三個人一處歸家去了。

林衝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徑奔到樊樓前去尋陸虞候,也不見了;卻回來他門前等了一晚,不見回家,林衝自歸。

娘子勸道:"我又不曾被他騙了,你休得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