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其人(3 / 3)

出乎我的意料,夏師母告知,夏老上班去了!他和唐納同歲,也屬虎,已是七十有二了,照樣天天去報社上班,工作日程表排得滿滿的。

幾次打電話跟夏老約時間,他不是接待外賓,便忙於業務。總算他有了空餘,與他得以長談。

除了聽覺差一點之外,夏老身體甚健,記憶清晰。他談及了世人莫知的奧秘;唐納乃馬驥良與佘其越合用的筆名!

佘其越,我從未聽說過的陌生姓名,究竟何許人也?

夏其言如此深知唐納身世,說來純屬偶然:夏其言高中畢業之後,正值劉鴻生開辦的中國企業銀行招收練習生。夏其言考上了。跟他一起考上的,有個青年名叫馬驥善,意氣相投,遂結為好友。

馬驥善之兄,即馬驥良。馬驥良常到銀行宿舍看望弟弟,跟夏其言結識了。夏其言也隨著馬驥善喊馬驥良為“大哥”,雖然他跟馬驥良同齡。

那時候,馬驥良參加了“C.Y”,亦即共青團。夏其言呢?正追求進步,悄悄地在讀馬列著作。正因為這樣,他跟馬驥良相見恨晚,非常投機。

一天,馬驥良神秘地對夏其言說道:“我有一個朋友,很有學問,可以教你懂得許多革命道理。不過……”

說到這裏,戛然而止,馬驥良用雙眼看著夏其言。

夏其言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說道:“我不怕風險。”

馬驥良這才輕聲地說:“他沒地方落腳,你敢不敢收容他?”

夏其言一口答應下來。

過了幾天,上海長樂路怡安坊,多了一位青年“房客”。

正巧,這位青年也屬虎,跟馬驥良、夏其言同庚。

怡安坊離“十三層樓”不過咫尺之遙。“十三層樓”,即如今的錦江飯店。夏其言的父親,在那裏掌廚。他家住石庫門房子,獨門進出。

那青年“房客”跟夏其言住一間小屋。此人足不出戶,終日閉門幽居,鄰居從不知馬家有“房客”。所謂“房客”,隻不過夏其言對父母的遮掩之詞罷了。

“房客”叫小林,常用的筆名為史枚,真名佘其越。此人跟馬驥良同鄉、同學,總角之交。(總角之交,即少年朋友。總角,少時所梳之小髻也。)

佘其越乃中共地下黨員。在上海楊樹浦活動時,被國民黨警察逮捕,押往蘇州反省院。

那時,蘇州反省院有所謂“假釋放”製度:如果有兩家鋪保,“犯人”可以“假釋放”兩個月,屆時自回反省院,仍舊關押。“假釋放”的本意,是讓“犯人”體驗一下“自由”是何等舒坦,以促使“犯人”早日“反省”。

然而,佘其越卻趁“假釋放”之際出逃了!

佘其越請馬驥良幫忙。神不知,鬼不曉,他隱居在夏其言家裏。國民黨警察局急得跳腳,也不會查到夏家,因為在此之前,佘其越跟夏家毫無瓜葛。

佘其越擅長寫作。在隱居中,寫了不少文章,署名唐納,由馬驥良送出去發表。馬驥良自己寫的文章,也署名唐納。於是,唐納成了佘其越和馬驥良合用的筆名。

馬驥良本來以“羅平”為筆名。常用“唐納”之後,漸漸地,人們以“唐納”相稱;以致後來變成“唐納=馬驥良”。

佘其越跟夏其言朝夕相處,教他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引導他走上革命之路。在佘其越的影響下,夏其言於一九三七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佘其越隱居夏家,惟一的常客是馬驥良,以下該稱之為“唐納”了,以適合廣大讀者的習慣。

至於佘其越,以下該改稱為“史枚”,因為他的真名已被偽警察局記錄在案,他改名史枚。

當唐納跟藍蘋相愛之後,藍蘋也成為夏家的常客。

唐納、藍蘋、史枚、夏其言是同齡人,然而,不約而同以史枚為長。因為他是“C.P”(共產黨),而且學者風度,老成持重,唐納、夏其言尊敬他理所當然,藍蘋在他麵前也頗恭敬。就連她跟唐納吵了架,也常常要到怡安坊來,在史枚麵前告狀——此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