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君裏明白,這是張春橋找他談話的真正目的,他從張春橋的話中聽出,顯然是奉江青之命找他——除了江青本人之外,別人不會知道那封信的。
當張春橋找鄭君裏談話時,上海市副市長梁國斌在側。
據梁國斌回憶:
“一九六六年六月張春橋找鄭君裏談話,曾對我說,江青現在是主席的夫人了,她有照片、信件在鄭君裏家,我要找鄭君裏談一次,為慎重起見,你也參加一下。我答應了。張春橋找鄭君裏談話時我在場……
“張春橋對鄭君裏說,現在江青的地位不同了,她過去還有一些信件等東西在你家裏,存藏在你家不很妥當,還是交給她處理吧!鄭君裏完全答應。”
鄭君裏和黃晨一起在家中翻找,總算找出一包材料,密封,托廠裏轉給張春橋。
梁國斌回憶道:
“事隔約一個星期左右,張春橋對我說,鄭君裏那裏的信件、照片等交出來了,已轉交給江青,她當場燒了。”
這麼一來,鄭君裏似乎“太平”了。
不料,過了些日子,張春橋又一次找鄭君裏談話。
這一回,張春橋的臉上烏雲密布,仿佛馬上就要發出閃電和雷鳴。
他不再繞彎了,單刀直人道:“江青同誌有一封信在你手中,你為什麼不交出來?”
從話語中可以聽出來,顯然,江青已經看過鄭君裏上一次交給張春橋的材料。
“那封信,早就不在了。”鄭君裏答道。
“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把信找出來。”張春橋依然不放過他。
鄭君裏回到家裏,憂心忡忡,他早就銷毀了那封信,眼下交不出來,而江青又緊追不舍。
黃晨和他翻箱倒櫃,鄭君裏向來很重視保存創作資料,便於寫作,他保存了許多三十年代電影書報、剪報。凡是其中涉及藍蘋的,都一一交出。
黃晨還找出了一張四人合影的照片——唐納、藍蘋、鄭君裏,她。
她記得,那是在一九三六年,他們在霞飛路(淮海中路)萬籟鳴兄弟所開的“萬氏照相館”裏拍的。
鄭君裏見到這張照片,立即放入上交材料中。黃晨慮事比丈夫仔細,隻見她拿起剪刀,剪去了唐納。鄭君裏會意,讚許地點了點頭。因為如果不剪去唐納,更會招惹麻煩。
再也找不出別的“防擴散材料”了。鄭君裏深知,這一回的材料仍沒有那封信,江青勢必不會放過他,於是,鄭君裏給江青寫了一封信,說明信件“沒有保存,隻是理出幾張三十年代的老照片,請你處理吧。”他了解江青的脾氣,她是一個一不做、二不休的女人。為了避免她的糾纏,他在信中還寫道:“運動之後,我們搬到農村去落戶,搞搞文化館的工作……”
雖然鄭君裏已經退避三舍了,然而,他並沒有從江青的記憶中消失,恰恰相反,她已把他視為心腹之患了。
她要借刀殺人,這“刀”便是葉群。
一九六六年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二十七歲的生日,成為紅衛兵的盛大節日。一百五十萬紅衛兵雲集天安門廣場,使那裏成為一片紅色的海洋。江青站在天安門城樓上離毛澤東隻咫尺之遙,揮動著小紅書,向紅衛兵招手。她深深地被權力的魅力所吸引,所陶醉。
就在天安門城樓上,她見到葉群。葉群邀她到毛家灣走走,她答應了。
三天之後,江青出現在毛家灣林彪寓中。
江青和葉群在微笑中,談成一筆肮髒的交易:“你替我拔去眼中釘,我幫你幹掉私敵。”
於是,江青說起了鄭君裏,說起了落在鄭君裏手中的一封信。
於是,葉群通過吳法憲,電召江騰蛟火速來京。
於是,十月八日深夜,一夥不速之客,光臨上海武康大樓鄭君裏家中……
據黃晨回憶,在抄家的時候:
“不準任何人進出,對我們搜身,叫我們把所有的首長的文字東西都拿出來,把我們的書翻了一地……把君裏幾十年積累下來的創作手稿、資料搜刮一空,連我的小兒子從幼兒園到高中作業的成績報告單都拿走了……
“大抄家後,在一九六七年九月,就把君裏秘密地抓走了。在監獄裏,君裏同誌受到慘無人道的嚴刑逼供,僅兩年就活活被折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