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兩眼熱辣辣的,對母親點點頭,喃喃道。
“娘,子君很乖的,子君聽話……”有一種大哭的衝動。
想起這許多年裏,母子相依為命的情景,想起母親不顧天下人類的追殺,帶著他到處求醫問藥,隻為了他不再頭疼,想起母親月魔珠一發作,反噬得咬破她自己身上的一處處,痛苦得聲聲慘叫……子君兩眼望著灰蒙蒙的天際,雨水衝著眼、衝著臉,想到母親受了這麼多年的痛苦隻因為他的頭疼,而這頭疼卻是那個該死的人類,也是他的父親……我出世不過一個時辰,他就想要了我的命……這是父親嗎?
這些事都是狼麗神誌失常時告訴他的,他每想一次就會下一次決心,殺了他!總有一天,他要親手殺了他!他要讓他用死來償還母親受到的所有的苦難……
這種恨意隨著子君的長大而加深。可是每每想到自己殺了那個人類的那一刻,子君就想哭,眼淚會不知覺地湧出來……
母親說過,無論怎麼樣,他都是你的父親,血脈的相連,世上任何的東西都斬不斷,哪怕是恨得再深。
……是真的嗎……子君心境時而混亂,時而清明。這時,聽到祭官上界在唱祭歌。
“天之無形者視為風,地之成形者視為木,風木同氣,東方之化。天之無形者視為熱,地之成形者視為火,熱火同氣,南方之化。天之無形者視為濕,地之成形者視為土,濕土同氣,中央之畫。天之無形者視為燥,地之成形者視為金,燥金同氣,西方之化。天之無形者視為寒,地之成形者視為水,寒水同氣,北方之化……”
接下來,上界在祭壇中心舞蹈起來,動作極是誇張、怪誕,身體輕飄飄的,幾欲飛起,口裏低一聲高一聲地念誦著艱澀的音節,猶如狼在輕嚎。
狼麗聽到這,心念一動,默默記誦上界發出的十幾組音節,心裏抑製不住的狂喜,雖然上界發出十幾組音節後便一遍遍地重複,但對狼麗來說,像打開了一扇大門,那裏麵有一條虛無的路,直通向狼族的源頭。
世間之上,萬物之中,隻有人類創出了文字,並發出了複雜的語言,這對其他生靈來說是一個不可跨越的距離。狼麗生性聰慧,盡管被月魔珠折磨得神誌有些失常,但多數是清醒的,當聽完上界發出的音節,試著在心裏念著,感到了一種久違的親切,比上界還要熟練。
狼麗忍不住暗道,狼族的語言絕非簡單,而狼族的文字似乎比人類還要早!隻是不知哪一環出了錯,以至於這方麵的傳說都沒有留下,否則今日怎麼可能輪到人類成為萬物之主!
看著上界在祭壇之上,虔誠地頂禮膜拜的樣子,不由聯想到先前看到飛狼的一幕,這讓她由衷地感到了一種自豪,即使狼族失去了本族的文字,號稱強大的人類不還是以我們狼為神嗎!
事實卻是,白國信奉的是山神。至於祭壇上古怪的圖符,白國的幾代祭官都未能解開,久而久之也就放棄了,自然,他們誰也沒看到過飛狼,更想不到祖祖輩輩供奉的其實是狼。
上界的舞蹈越來越誇張,表情也越來越變形,在狼麗的眼裏逐步演變成了狼在捕食、示威、對月長嚎……
在上界全神貫注地進行儀式時,上井擔憂地望著天空。
雨小了,西北方向湧來一大團黑雲,黑雲所過之處,推動著雨幕前行,直到整個祭壇的上方,形成了兩扇緊緊閉合的烏金色大門,大門隱隱泛著波紋,將整個祭壇截成兩半,人們不約而同地撲倒下拜,嘴唇哆嗦著,卻吐不出一個字。
上井突然雙臂向上高舉,抖著兩隻手,哈哈大笑。
“冥煞!冥煞!哈哈——完了!白國完了!”連連地在原地蹦跳。
而祭壇上的上界早已停下了動作,五官凝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帶著幾分不相信,也帶著幾分自得,一動不動地立在那。
他們一個瘋癲,另一個木呆,這讓狼麗的身體繃起,兩眼緊緊地盯著兒子,不時瞄一下烏金的大門,終覺得不妥,想飛身上祭壇,然而,身體像被什麼禁錮住,動也動不了,急得冷汗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