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你?”楊成繼冷笑,他鬆開她的下巴,雙手扣住她的肩膀,恨聲道:“讓我如何放?欠了你蘇家一門十二口的人命,我如何放?”
記憶的弦就像被扯斷一樣,“嘭”一聲,比撕裂還要殘酷,比支離破碎還要悲壯。
終於說出來了。楊成繼雖然疼,卻也是另一種釋放。隻是這種釋放,對於蘇月華來說,是又一次的撕開傷疤,鮮血淋漓,切膚之痛。
那是一場噩夢,季成陽不告而別,她來不及傷心之時蘇家的教坊就被官府封了,父親鋃鐺入獄,祖母傷心猝死,繼母也纏綿病榻。隻是噩運沒有就此結束,她永遠記得那一夜,父親突然被釋放歸家,不過踏進家門一刻,蘇家的祖宅火光一片。一群人衝進蘇家,將她以及她懷裏的月影救出去後,就開始肆意的屠殺。
那一夜,天地都是紅色的,火光映的,親人的血染的。
從見到楊成繼那一刻,她已經隱隱猜到,卻逃避的不敢去想不敢去問,更加的不敢知道那個答案。
“為什麼要告訴我。”她的平靜讓楊成繼有些愣住,低頭看著她的眼,那眼裏隻有一片死寂。
“你知道……”
“蘇家與人無冤無仇,來往之人都是清白身家,隻有你……”隻有這個暈倒在她家門口的季成陽,不知來曆,不知身份,更不知他會給蘇家帶去滅門之災。蘇月華用盡力氣的推開他,“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欠我,就別再打擾我。”她掉頭就走。
如果她肯回一下頭,一定會看見楊成繼眼中深深愧疚與情深。那一句“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欠我,就別再打擾我”就像一把鈍刀紮在他心上,給他一個永遠都不會愈合的傷口。
***
蘇月華站在河渠邊,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樓裏的喧囂被隔離在外,她閉著眼,任憑夜風吹幹臉上的淚。
那場滅門之災並非沒有預料的。
她與父親最後一次在獄中相見,父親如交代遺言一般的囑咐她。
“……若有一日爹爹不能照顧你了,你就要像個大人一樣照顧自己,照顧妹妹。你記住,生死天定,無需怪任何人,更不要讓自己活在仇恨裏。爹爹隻想你與影姐兒活的自在。”
活得自在——這才是最難的。從出事到現在,她一刻都未曾自在過。
幾點冰涼落在身上,她仍舊不動,雨並不大,夜風吹拂著細雨,襲在臉上,竟有種說不出的舒適,就像母親的手撫過臉頰,那樣的溫柔。
隻是這回憶的溫柔與現實比較,隻是讓心更冷。
“又出來扮女鬼嚇人。”身後一聲笑語,一刹那,心上冷意竟然消散。
“不過這次可不是孤魂野鬼,倒是個紅衣厲鬼。”慕易生勾著唇角,故意忽視她眼裏的哀傷。
蘇月華想笑一下,可嘴角卻似千斤重。今夜,此時,她想自在一些。
見她不笑,慕易生歎口氣,默默脫了外衫披在她肩頭。然後轉身回了樓裏,不一會兒拿著一把雨傘出來,靜靜站在她身邊撐著傘。
“你回去看歌舞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不說話,你可以不用把我當人。”慕易生說的理所當然,蘇月華卻笑了,“不拿你當人,當什麼呢?貓兒還是狗兒?”
“隨便蘇樓主當什麼都好,隻要不是負心人就成。”
他目光灼灼,竟又似剛剛廂房中一般的看著她,眼裏夾雜著笑意、戲謔還有……認真。
“第二次了。”蘇月華淡淡道:“別再開這種玩笑。”語氣中卻有些嚴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