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瑜眉頭輕蹙,臉色微青。
到底是她裝得太像,還是她壓根就是老天爺特意派下來克他的?
蕭瑾瑜深深吐納了好幾個回合,把筆放下,沉聲衝外麵喚了一句:“來人。”
眨眼的工夫就從廳外迅速閃進一個冷臉的侍衛:“王爺。”
“把她帶出去,然後……”
楚楚意識到要被帶出去的是她而不是屍體時愣了一下,等“然後”蹦出來的時候突然醒過神來,大叫:“等等!”
“等什麼?”
楚楚偷偷瞄了一眼筆直杵在她身邊的侍衛,這麼個壯得像牛一樣的大男人,要是打起板子來手勁該有多大啊!楚楚怯怯地望向蕭瑾瑜:“能等會兒……再打屁股嗎?”
楚楚絕不會知道,在那張風平浪靜的俊臉下,蕭瑾瑜有一顆多麼想立刻將她按到長條板凳上親手暴揍一頓的心。
“你還想幹什麼?”
楚楚抿抿嘴唇,一雙眼睛飽含無辜地眨了眨:“我還沒吃飯呢。”
蕭瑾瑜嘴角一僵,她剛剛才如此深入地剖了一具屍體,從屍體裏取出來的東西就一一擺在眼前,她居然還能惦記著吃飯的事!
“把她帶出去。”蕭瑾瑜連歎氣的心都沒了,重新提筆在手下公文上簽完那個“瑜”字,“然後叫景翊速來見我。”
“是。”
景翊從窗口跳進十誡堂議事廳的時候天正開始漸漸變亮,蕭瑾瑜身前書案上的公文已經換走兩批了。
“連程的事有眉目了。”要不是有個能在蕭瑾瑜麵前昂首挺胸說出來的理由,打死景翊也不敢在接到消息一個多時辰之後才蹦出來。
“隻是有眉目?”蕭瑾瑜頭也不抬,氣定神閑地批著最後一本公文。
景翊把自己往旁邊椅子裏一丟,抱著手怨念地瞅著蕭瑾瑜,道:“光是為了查那具屍體是從哪弄來的,這三更半夜的我都讓刑部那群人罵了好幾個來回了。你是不知道那個疑似案發現場有多特殊,辦起事來真心不是一般的費勁啊!”
蕭瑾瑜合上折子,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向景翊道:“怎麼,你這麵子到如歸樓就不值錢了?”
景翊差點從椅子裏彈起來:“你早知道這屍體是在如歸樓附近發現的?”
“不比你早多少。隻是吳江在如歸樓附近找到了薛越,楚楚驗屍之後說薛越生前服過與連程一樣的藥。”
“薛越死了?”蕭瑾瑜說得輕描淡寫,還是不能阻止景翊真的從椅子裏跳起來。
蕭瑾瑜輕輕點頭:“鐵釘入腦,遍體鱗傷。”
景翊盯著蕭瑾瑜看了好一陣,再三確認了他的平靜鎮定不是勉強裝出來的,才試探著道:“薛太師還不知道?”
蕭瑾瑜和薛越的交情隻能算是一般,但蕭瑾瑜和薛太師親如父子的師生關係可是朝廷裏無人不曉的。
蕭瑾瑜能成為如今的蕭瑾瑜,要說全拜薛太師所賜一點也不誇張。
自從接下這個案子起,他緊張的就不是薛越這個一年也往來不了幾次的吏部侍郎,而是對薛越寵愛至深的薛太師。
蕭瑾瑜搖頭,輕歎:“我還沒說。”
別人說沒說就不一定了。
“剛才進門的時候看見當班的仵作到了,我去叫來給薛越的屍體複驗?”景翊試圖把話題拉回案子本身上,因為這能讓蕭瑾瑜迅速拋開所有情緒。
每件人命案子必須具齊初驗複驗兩份屍單才能審斷,這是蕭瑾瑜給全國所有衙門定的規矩。
蕭瑾瑜一聲歎得更深了:“不必了……”
景翊一愣,不必了?死的可是薛越,他還以為這回怎麼也得有個三驗五驗才算完事呢,何況做初驗的還是個身份居心都尚不明朗的丫頭片子,景翊不禁問道:“為什麼?”
“剖了。”
景翊怔怔地盯著蕭瑾瑜雲淡風輕的臉,道:“你說的‘剖’……跟我想的那個‘剖’……是一個‘剖’嗎?”
蕭瑾瑜抬手指了指擺在案角的一個紅木托盤,托盤裏的東西被白布蓋得嚴嚴實實,道:“你要想親自驗證的話……”
“不想!”景翊瞬間離那個盤子要多遠有多遠,臉上的驚悚快趕上被他媳婦從青樓裏拎出來時一樣了,聲音都發虛發飄,“那丫頭幹的?”
“你見過我這裏的仵作剖屍嗎?”
景翊欲哭無淚,他可是在全京城千挑萬選挑了一年,怎麼到頭來就給蕭瑾瑜挑了這麼一朵奇葩啊!
“她不是說她家世代都是仵作嗎?她不知道擅自剖屍是**屍體的大罪,要判絞刑嗎?”
蕭瑾瑜搖頭:“她知道我判不了。”
“哦?”景翊一抓到興趣點就迅速把其他的問題都扔了,微眯起狐狸眼道,“你跟她?”
蕭瑾瑜冷硬地截斷景翊的遐想:“因為我事前允許她怎麼驗都行。”
饒是他頭腦再怎麼縝密也預料不到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會對屍體下刀子啊!
“嗬嗬。”景翊意猶未盡地幹笑兩聲,千言萬語最後彙成一句話,“你還是找個廟拜拜吧。”
“來人,備車。”
“你還真拜啊?”
“當然。”
“這大清早的你拜什麼廟啊?”
“如歸樓。”
那大塊頭侍衛把楚楚一路送回六韜院,沒說打她,也沒說給她飯吃,把她塞進房間裏就走人了。
根據多年調皮搗蛋積累下來的經驗,楚楚猜測這時候要是表現得好點,沒準那頓打就能免了。所以趙管家一推門就看見楚楚對著門口坐著,身板坐得端正,頭微低著,端莊裏帶著矜持,活脫脫像一個剛進門的小媳婦。
趙管家一愣,怎麼進來的又怎麼退了出去,站到門外左右仔細看好了沒進錯門,才又走進去,瞅著楚楚,試探著喚了一聲:“楚丫頭?”
楚楚站起來一板一眼地行了個標準的福禮,學著鎮上員外家小姐的模樣嬌柔地說了句:“趙管家萬福。”
趙管家手裏拿的如果不是一碗麵,而是狗血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一滴不剩地全潑到楚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