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瑜的臉陰了一下,景翊的臉一片漆黑。
你才是驢,你全家都是驢!
書吏心中隱隱有種很不祥的預感,正要開口把楚楚打發走,就見楚楚一轉身重新麵對蕭瑾瑜。
“我得摸摸你的脈。”
景翊收住了咳嗽,慌忙把目光投向蕭瑾瑜。
認識蕭瑾瑜的人都知道,這是蕭瑾瑜的一大忌諱,如今天底下敢跟蕭瑾瑜提“摸脈”這兩字的活人,恐怕就隻有他府上的那個葉先生了。
他要真突然對這小丫頭發起那樣的脾氣……
好在蕭瑾瑜尚未從楚楚剛才的一係列驚魂舉動中徹底緩過勁兒來,就隻怔了一下,皺起眉頭冷冷看了她一眼,硬生生地回了一句:“不行。”
景翊暗暗舒了口氣。
可楚楚完全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繼續道:“那我得摸摸你的腿。”
景翊無聲地把剛舒出來的那口氣又倒吸了回去。這回連他都不知道蕭瑾瑜會有什麼反應了,反正這話他是從來沒聽見有人對蕭瑾瑜說過。
事實上,這話確實是蕭瑾瑜第一次聽見。
蕭瑾瑜看向楚楚的目光倏然一利,卻沒想到這丫頭片子居然迎著他的目光狠狠回瞪了他一眼。
蕭瑾瑜一怔之下腦子一片空白,再回過神兒來已經沒脾氣可發了,隻得又冷冷回了句:“不行。”
楚楚是真要和這個人生氣了。看他這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黑,肯定不隻頭上這一點兒傷,可他不讓摸脈,又不讓摸腿,還用那種眼神瞪她,哪有他這樣當活屍體的?這場要是考壞了全都得怨他!
但看著那人坐在輪椅上清清瘦瘦還帶著傷的樣子,楚楚又覺得衝他發火於心不忍,抿了抿小嘴,決定退一步海闊天空。
“我不碰你也行,你就把衣裳都脫了讓我看看吧。”楚楚道。
景翊搶在蕭瑾瑜張嘴出聲之前趕緊道:“好了,楚楚,這裏沒事了,你可以去後麵考對答了。”
楚楚一臉不死心地看著臉色一片陰沉的蕭瑾瑜道:“可我還沒驗完呢。”
“這是考試,不用驗完,我是考官,聽我的。聽話,趕緊,快點,那邊要遲了!”
景翊幾乎都要吼出來了,楚楚倒是一點兒危機意識都沒有,拿過她的木牌,然後望著杵在一邊已經徹底嚇傻了的書吏道:“大人,你不是該把我說的那些都記下來嗎?你怎麼都沒拿筆啊?”
“我、我、我記性好,記、記腦子裏了,你走了再寫,走了再寫……”
“好,你可別忘了啊!”
“忘不了,忘不了。”他死都忘不了。
“景大哥再見!”
“再見,再見!”
楚楚蹦蹦跳跳跑出去之後,景翊那顆在嗓子眼兒裏懸了半晌的小心髒也就收了回去。蕭瑾瑜不是那種事後算賬的人,當場不發脾氣,意味著這事就此作罷。
蕭瑾瑜臉色緩和了些,趁書吏去一邊搜腸刮肚尋找合適的詞句記錄楚楚方才“壯舉”的時候,低聲對景翊道:“你說的是她?”
景翊湊近了些,道:“我就說她絕對與眾不同吧!”
蕭瑾瑜已經清冷鎮定得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淺淺蹙起眉頭道:“我說過,是要找個身家清白,背景簡單的。”
景翊哭笑不得:“她這都簡單得渾然天成了,你還想簡單成什麼樣啊?”
“應考單子上寫著,她是官宦世家出身。”
景翊一愣。
在大街上碰見楚楚那會兒,她可不是這麼說的。就是那些狡黠油滑老謀深算的京官撒個謊他都能一眼看得出來,照理,這小姑娘要是和他扯謊,他不可能看不出來。
可這應考單子也不是能信口胡謅的。
景翊正琢磨著差錯出在哪,從門外進來個書吏,對著蕭瑾瑜一拜道:“王爺,尚書大人說時辰差不多了,請您前去監審。”
“跟尚書大人說,我身體稍有不適,不便前去,請吳將軍代為監審吧。”
“是。”
本來刑部衙門裏的路一點兒也不難走,一廳一堂都是坐北朝南,排得方正整齊不歪不斜,從一處到另一處最多拐三個彎就能到,可這會兒偏偏趕上有個大案開審,一連幾條路都有人攔著不讓過,明明出了偏廳拐個彎就到的地方,楚楚愣是繞了大半個刑部衙門才趕到門口。
以為自己肯定是遲了,楚楚就一口氣直接衝進了屋裏,咣地把木牌拍在了考官老書吏麵前的桌案上,喘著氣道:“楚楚……一號楚楚!”
“哎喲,這冒失丫頭,不著慌,不著慌……”
老書吏被她這一下子差點兒拍得心髒病發作,一邊撫著自己胸口,一邊不疾不徐地拿過楚楚的牌子,湊近了仔細看了看,才點點頭,一邊鋪紙研墨一邊念叨:“是了,是了,你這來得可也忒早了。別害怕,別著急,那些個跟死人打交道的事啊,前麵那兩個屋裏都算考完了,咱們在這就說說幾個小事,說完啊,你就算全考完了。知道了吧?”
等老書吏一句三斷地把話說完,楚楚氣也喘過來了,清爽地應了一聲:“知道啦!”
“哎,好,好。”
老書吏一邊點頭絮叨一邊默默深呼吸,要不是正躲在屏風後麵的那兩位爺下了特別吩咐,就剛才那一拍,他也非得清脆利索得跟訓孫子似的吼上楚楚幾嗓子才能順過氣來。
那兩位爺不但吩咐讓他對這個小姑娘和氣耐心,還把先前準備好的驗屍律法對答換成了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所幸他在刑部當了二十幾年的書吏,也沒長別的本事,就一點磨練得最好——聽話。
所以老書吏淡定地把頭埋在楚楚先前填的那份應考單子裏,慈祥得像鄰家老大爺似的問道:“小姑娘,你是祥興二年生人?”
“祥興二年正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