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說得眾人心裏都戚戚焉,楊氏麵色尷尬異常,心中卻是有些慌張,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到此時自己就要失去這個女兒了,她雖然一直對崔薇冷著一張臉的模樣,每回張嘴就開始罵,也不過是因為她自己心中不甘而已。當初哪家都像自己家一般,哪家的女兒不像崔薇一般過的,為什麼偏偏崔薇就離經逆道,和別人不一樣?
楊氏覺得心頭也很委屈,哪戶人家不是像她一樣對待女兒的,本來女兒就是賠錢貨,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自己替別人養十幾年,最後反倒便宜別人家,連別人稱她都不會再提一聲崔字,以後替自己養老的也是兒子,憑什麼崔薇就得和別人家不一樣?再說自己哪兒虧著她了,沒短她吃,沒短她喝的,怎麼就不滿足了,天底下哪一家人都是這樣過的!楊氏心頭又是傷心,又是難過,這會兒聽崔薇話說得絕情,忍不住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你這丫頭也當真太狠心了些,我好歹也是你的娘,你怎麼就能說出這樣絕情的話。哪家不是這樣的?再說當初哪樣不對你好了?短了你吃的還是短了你喝的?”
“沒短我吃喝,但我做的事情,可合該我要吃喝的!”崔薇看著楊氏笑了起來,道:“我當時那生活便是給人做奴婢,也不至於一天到晚又要被人打罵,又要做不完的事情。你問問我身邊的人,哪個像我當初一般又要做事,又要被人罵不停的?而且我身邊的人還領著月錢,我當時的吃喝,該當是我自己換來的!你也不要說得這樣苦,既然哪家都是這樣,那你問問哪家女兒在出嫁後,娘家還跟螞蝗似的貼在身上?每回走親戚送一塊肉,十個雞蛋就已經是大禮了,我出嫁後,你們崔家用了我多少銀子,算過沒有?”
車裏聶秋染沒有催促著讓馬車趕緊走了,他知道崔薇這會兒心裏堆積了太多的怨氣,尤其是崔世福這樣的老好人,罵他要悔過,說他自己要難受,而不忍說他了,憋在心中,能氣得死自己!聶秋染也由著她發作,反正這一大早的出門兒,車隊多了也不可能走得快,這趟回京慢慢的走就是了。
“我……”楊氏被問得說不出話來,但仍有些不服氣,看著周圍人望他們兩夫妻鄙夷與詫異的目光,頓時又羞又氣,連忙就強辨道:“你嫁了個好人家,聶家大郎是有出息的,怎麼能跟別人比?”村子裏的女孩兒嫁人之後確實是沒有過多補貼娘家的,但那情況不是不一樣麼?楊氏有些鬱悶,又有些氣恨,覺得崔薇仍是在故意不想給自己家銀錢而已,就是想對崔家見死不救。
“你剛剛不是還在詛咒我被我男人嫌棄?又哪兒來什麼嫁得好不好的?”崔薇看著楊氏,翻了個白眼,也懶得與她再多說了,反正心裏的話已經說了大半,這些年來的怨氣也稍微平息了一些,也幸虧楊氏夫婦不是她心理上親生的父母,也不是崔薇一生下來時便穿越過來的,半路過來,又沒跟崔世福等人相處多長時間,崔家人對她又算不得多好,崔世福人是正直,每回她受了委屈隻要一鬧,崔世福總能幫著她說幾句話,但前提也是她鬧過才行,若是遇著一個性子軟弱的,恐怕被虐死了崔世福也不知道,這便是古代女孩兒的悲哀!
“我……”楊氏聽著崔薇這話,一下子張嘴結舌,說不出話來,隻是她性子剛強,本能的不願服輸,剛想張嘴說什麼,崔世福已經歎息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是我們當爹娘的對不住你,往後,往後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也別管我們了……”崔世福心中也是難受,女兒到底是他的骨血,可偏偏往後連書信也不能再往來,想起以前每回崔薇看著他笑著喊爹的樣子,崔世福眼眶都酸澀了起來,但自從這回崔薇回來之後,便再也沒有笑眯眯的喊過他,每回見著他時神情都是嚴肅的,看得崔世福也難受,以前隻當崔薇有氣,與自己賭氣而已,如今崔世福才算是看清楚了,崔薇這是當真要跟崔家真正斷開關係了。
他其實性格也是真正的老好人,見崔薇不想跟崔家扯上關係了,便不忍再逼她,若是遇著其他臉皮厚且理直氣壯的,這會兒早就死活賴上去了。也就正因為他這樣的性格,令人不忍責備他的同時,偏偏又得被氣個半死。
楊氏還有些不服氣,見崔世福這樣說了,有些著急。崔薇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憐憫崔世福,可在楊氏剛想張嘴時,連忙就開口道:“你若當真像你說的那樣可憐,你現在將銀子還給我,以後咱們書信來往也可以,但我不會再補貼娘家,仍叫你娘,以往恩怨就算一筆勾消了,如何?”崔薇知道楊氏的性格,故意拿話捏她。楊氏自然是舍不得那一袋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