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偶爾,楊軍能從母親的笑臉中看到母親的眼底浮現幾分傷感和緬懷,楊軍知道那是母親想念父親了。
其實他何嚐不想?
每年的除夕夜傍晚,每家每戶都要祭祖的,往年這件事都是他父親做的,而他自己則隻是在父親的要求下給祖宗磕上三個頭,低聲向祖宗祈求兩句祖宗保佑,但今年這一切都要他自己去做了,因為他是這個家裏唯一的男人了,父親已逝,該他當家了。
祭祖是一件很鄭重的事,除了家裏的男人,誰都不許在場,這是規矩,就連楊軍的母親也得待在廚房裏不能出來。
當時偌大的客廳裏隻有楊軍一個人,一個人祭祖,楊軍感到了與往年的大不同,往年跟著父親祭祖的時候,他的心情是開心的,因為過年了嘛,有吃不完的好吃的好喝的,還有,過年期間,隻有他不捅破天,不管他怎麼玩,他的父母都不會罵他一句的,因為這也是習俗。
可是今年不同了,一個人把客廳裏的八仙桌擺到客廳中央,一個人把母親準備好的酒菜都端到八仙桌上,一個人燃香、燒紙錢,點燃香燭、燃了一堆紙錢在桌腳旁邊,楊軍眼淚突然撲漱出眼眶,他想父親了。
往年他跟著父親一起燃香、燒紙錢是沒什麼感覺的,還覺得好玩,但今年他一個人燒了,突然間覺得這些東西都是燒給他父親的,一瞬間,養育了他二十年的父親音容笑貌全部湧上他心頭,之後給祖宗斟酒、夾菜的時候,楊軍臉上的淚水就沒有停過。
“爸,你多吃點。”
很簡單的一句話,楊軍的聲音卻是顫抖的。
第一次獨自祭祖,他忘了還有其他祖宗,隻想著那些香燭、紙錢都是燒給父親的,斟酒、夾菜的時候也是隻想著他的父親。
這一天,楊軍終於體會到往年父親祭祖時為什麼神情恍惚、眼眶紅紅了。那時父親的心裏想必也在想著爺爺和奶奶。
之前,楊軍以為自己經過這兩年的許多事,自己已經很成熟了,但是經過這次獨自祭祖,他才突然明白原來之前的他一直都不懂事,什麼也不懂,隻是一個懵懵懂懂,不知道責任為何物的輕狂少年。
楊母等人在廚房裏隔著門縫望著楊軍一個人邊流淚邊進行著祭祖的每一道形式,看見楊軍那落寞悲苦的身影,楊母眼裏不住地湧出淚水,任她怎麼擦也擦不幹淨,關父、關母也都沉默了,他們看到了楊軍的另一麵,心底裏,他們被楊軍此時的模樣打動了,這樣孝順的男孩能壞到哪裏去呢?夫妻倆人靜靜地相視一眼,又望了一眼在一旁望著楊軍流淚也跟著流淚的女兒關瀾,兩夫妻欣慰地互相點頭,算是打心底認同了楊軍這個準女婿。
沒人注意到末零此時的神情。
末零也在望著正在客廳裏祭祖的楊軍,楊軍是他的師父,他一向尊敬,可是眼前他師父楊軍在流淚,他卻在咬牙暗恨。
因為相比於師父楊軍的父親,末零想到了他自己那個自私自利的老子。
同是身為人父,師父的父親死後,師父如此傷心,而他的父親卻不管他母子的死活,卷走了家裏所有的積蓄,隻顧著自己逍遙快活,帶著一個同村的小媳婦私奔了,此刻,末零咬牙切齒地憎恨他的父親。
那個從來不曾把他放在心上的父親,他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末零這個小子其實並不是一個開朗陽光的人,他平時在楊軍麵前表現的尊敬、勤快,隻因為楊軍是他的師父,真正對他好。
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一件可以自傲的事,學習成績幾乎從來都是排在全班的末尾,努力去做的事,幾乎件件失敗。
所以他給自己取的網名叫“末零”,取義是一切都排在末尾,所有的努力獲得的結果都是零。
他不聰明,也不幸運,不過因為失敗的太多,挫折的太多,所以他無比強烈的渴望有一天他可以成功,可以出人頭地,可以不再是末零,為此,當邪劍客楊軍收他做徒弟的時候,他不在乎邪劍客的惡名,練起劍、練起拳腳功夫來一直都是刻苦自律之極,他別無所求,隻想成功一次,哪怕如流星一般,隻能燦爛片刻。
他的心裏藏著太多的苦和熾烈的渴望,平日裏他藏得很深,一直以微笑示人,但在這個除夕夜的傍晚,在他師父楊軍祭祖的時候,他的眼底流露出一絲心裏的恨和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