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四太太還有些猶豫:“甘太夫人畢竟是孀居,讓她去,合適嗎?我看徐四夫人和黃三奶奶的交情也不錯,而且徐家幾個孩子的婚事都是黃三奶奶做的媒人……”
“你懂什麼?”唐夫人打斷了唐四太太的話,“正因為徐家幾個孩子的婚事都是黃三奶奶做的媒人,想和徐家結親的人,恐怕十之八、九會請了黃三奶奶去探口風,與其一擁而上,先就讓黃三奶奶在心裏盤算一番,還不如去找甘太夫人——不過是幫著遞個音罷了,如果徐家有這個意思,自然要另請媒人的!”又道,“你下午就去趟甘家好了。孫家的那位大小姐,我見過,相貌十分出挑。”
唐四太太忙點頭應“是”,換了件衣裳就去了忠勤伯家。
甘夫人知道了唐四太太的來意,先就擋了唐四太太的去路:“您和我想到了塊去了。我娘家的侄女,今年十一歲了,還沒有說婆家。我嫂嫂聽說六少爺還沒有婚配,昨天還為這件事親自來了一趟,準備讓我婆婆出麵問問徐四夫人的意思呢!”
“那敢情好!”唐四太太毫不示弱,“免得太夫人為一件事跑兩趟。”
甘夫人不免有些惱火,卻也推脫不掉,有些不情不願地陪著唐四太太去見了甘太夫人。
甘太夫人百般推辭:“你既然專程來請我,那也是看得起我,如果是別的事,我自當仁不讓,可這件事卻不行——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孀居之人。”任唐四太太怎麼說,隻是搖頭。
唐四太太沒有辦法,失望而去。
甘太夫人貼身的婆子不免奇怪:“您是覺得唐家的大小姐和徐家六少爺不是良配嗎?”
雖然是孀居之人,不過帶個音訊,又不是做媒人,何必這樣義正詞嚴地拒絕,白白得罪了人!
“家家有本經。”甘太夫人正色道,“我多年不出門,外麵是怎樣的一個情景,早就不知道了。十一娘又是重情誼的人,我何必給她惹這些麻煩。”說到這裏,嘴角輕翹,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算算日子,謹哥兒還有五天就要回來了吧?”
“是啊!”那婆子笑道,“說是大軍二十九日到京,駐紮在西山大營附近,三十日禮部告祭郊宮和宗廟,七月初一辰正舉行獻俘禮。”
“也不知道謹哥兒瘦了沒有?”太夫人嘮叨著打開了炕邊的黃楊木圓角高櫃,把給謹哥兒做的衣裳拿出來又重新清點了一遍,這才道,“你明天一早把我送過去。”
婆子滿臉是笑的應喏,第二天一大早去了荷花裏。
“又給謹哥兒做了這麼多衣裳。”十一娘笑著讓婆子代向甘太夫人道謝,並道,“等謹哥兒回來了,我帶著他去給太夫人磕頭。”
婆子連聲道“不敢”。
十一娘讓人賞了十兩銀子給那婆子,端了茶。
琥珀笑把著衣裳收到了一旁雕著牧童吹笛的香樟木箱籠裏:“我看,六少爺三年都不用做衣裳了!”
“何止三年!”十一娘走過去幫著整理衣裳,“我看五年都可以不用做衣裳了!”
“看夫人說的!”琥珀笑道,“是您對六少爺太嚴厲——像這中衣,非要穿得衣領發黃了才讓換,要是別人,早就一季一換了。”
“這就叫嚴厲啊?”十一娘笑道,“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穿不起這淞江的三梭布呢!他已經夠奢侈的了!”
琥珀笑著正要說話,有穿著青衣的小廝隔著綃紗的屏風甕聲甕氣地稟道:“夫人,六少爺的孔雀飛了!”
十一娘大吃一驚:“孔雀怎麼會飛了的!”說著,目光已循聲望去。
隻見那小廝身材瘦削,卻很高大,雖然來稟事,卻昂著頭,身姿顯得很是挺拔,沒有一點點居人之下者的卑怯、謙順。
這可是內院,怎麼派了身材高大得不像孩子的小廝來稟事?而且這小廝還一副傲然的樣子,分明是個有主見的人。遇到她這種不講究的人還好說,要是遇到了太夫人、二夫人或是五夫人,一個回答不好,隻怕要吃板子的。
她暗暗皺著眉頭,走了出去。
“你在誰的手下當差……”一句話沒有說完,十一娘已愣怔在那裏。
琥珀也覺得這小廝有些不妥,聽著十一娘的話戛然而止,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一麵匆匆往外走,一麵厲聲道:“夫人問你話呢?你怎麼……”抬眼卻看到一雙眸子如黑曜石般閃閃發亮的漂亮鳳目。
“六,六少爺……”琥珀張口結舌。
徐嗣謹嘻嘻地笑。
十一娘已疾步上前抱住了兒子:“謹哥兒,謹哥兒,怎麼是你?”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