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漸漸隱去的更鼓聲,項大人歎了口氣:“這件事我已經答應了怡真。”他眉宇露出幾份疲憊,“等那邊先頭永平侯夫人的除服禮後我們兩家就交換庚貼……”
項太太氣得滿臉通紅,胸脯起伏不停。
她望著態度堅決的丈夫,猛地衝到門邊,大聲喊了自己的貼身媽媽:“……讓小廝備車,你讓三位小姐準備好行李,我們這就去舅老爺家去。”
項大人趕過來拉住了妻子的胳膊:“蓉娘,你別這樣!說起來,諭哥那孩子也不錯……”
“虧你說的出口!”項太太聽著急得眼睛都紅了,“一個丫鬟生的,也叫做還不錯?”
“蓉娘,”項大人聽著臉色一沉,“英雄不問出身。選婿當先才,你不要盯著腳尖子過日子!”
“是啊,先婿當選才。”項太太語帶譏嘲,“不知道永平侯爺的那位二少爺是中了狀元還是中了探花?我怎麼看不出來有什麼才學。”
那邊貼身的媽媽見了朝著廳堂服侍的小丫鬟使了一個眼色,屋子裏的人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那位貼身的媽媽還貼心地帶上了廳堂的大門。
“他從小在怡真的身邊長大,為人怎樣,怡真難道還不知道嗎?”項大人勸著項太太,“何況怡真如今孤身一個,柔訥過去了,也可以和姑姑做個伴……”
“怡真,怡真,你就想著怡真!”項太太勃然大怒,“可曾想過柔訥。她可是我們的女兒。又乖巧,又懂事……”說著,潸然淚下,“你就忍心讓她去給那個丫鬟出身的秦姨娘端茶下跪。何況永平侯的繼室不過大她兩歲。那可是她正經的婆婆。說不定我們柔訥走不動了,永平侯夫人還精神百倍。人家做媳婦的總有熬出頭的一天,我們家柔訥要是真嫁過去,可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難道要她一輩子在婆婆麵前立規矩不成?”她拉著項大人的衣袖,抬起著滿是淚水的臉望著項大人,“老爺,不是我不顧著大姑奶奶。我也知道,當初大伯是想把五弟送過來的,是公公看著你在家處境艱難,不顧你的年紀把你要了過來,你跟著公公讀書寫字,才有了今天。別說是老爺,就是我這個做媳婦的,也一輩子感激公公。怡真嫁的時候,說的是隻有三十六抬嫁妝,可母親陪嫁的六千畝良田、一座油坊、家裏的藏書可全給了她,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是念著她是公公的親骨肉,聲也沒吭的。可到了今時今日,她不僅沒有一絲感激,還要把我的女兒做人情。老爺,你不如給我三尺白綾算了。要我同意這門親事,是萬萬不能的!”說完,放聲大哭起來。
“蓉娘,蓉娘……”妻子的一番話讓項大人也眼角微濕。
他生母早逝,生父又娶。繼母生了兒子,就看前頭生的不順眼。吃不飽、穿不暖不說,借口找不到好先生,到了十歲還沒有給他啟蒙。伯父膝下空虛要過繼個兒子,原來看中了剛滿周歲的五弟,後來見他日子不好過,不顧伯母的反對,把已經十二歲的他接了回去。又怕他顏麵上過不去,親自在家裏給他啟蒙,手把手地教他寫字……過了兩年,見他有了些底子,這才請了先生在家裏坐館。為這件事,後來成了母親的一塊心病,到死都耿耿於懷。所以父親死的時候,他當著父親的麵立誓,隻要他有一口飯吃,就先讓自己的這個妹妹。
時至今日,他不僅中舉做了四品的官員,還繼承了父親從輩祖那裏得來的祖產。而本家的那些兄弟,明爭暗鬥,你死我活,最後隻活下來一個幼弟,敗了家產不說,如今還要靠他過日子。
想到這裏,他嫁二女兒的心就堅定了。
“蓉娘。”項大人把妻子扶到內室臨窗的大炕坐了,“這份陪嫁當時之所以沒有寫在禮單上,一來是因為徐家的三爺和四爺都在議親。怡真怕到時候讓別家為難,也怕妯娌間為此而生隙。二來這是母親的意思,她想把自己的陪嫁留給怡真。男得家當女得吃穿,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項太太聽著丈夫的口氣,好像是在勸自己不要和項怡真爭產業似的,她不由怒火中燒。
“老爺,我和你二十年的結發夫妻,難道我是這樣的人嗎?”她語氣生硬地打斷了丈夫的話,“我要是想和她計較這些,又何必要等到今天。”說著,她盯了項大人,“這麼多年了,老爺對她的照顧還少嗎?中秋端午春節的年節禮,一年四季的冷熱衣裳……我可曾有半句怨言。可她呢,要我嫁女兒,商量的卻是她哥哥。何嚐把我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