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領了個穿著鸚哥綠潞緞褙子的婦人走了進來。
她不過三十七、八歲的年紀,中等身材,有些削瘦,廣額隆鼻,長得很漂亮,但眉宇間非常端莊,因而顯得有些嚴肅。
“侯爺,夫人!”她恭敬地給十一娘和徐令宜行禮,舉止間透著世家女子特有的優雅與矜持。
十一娘看著不由暗讚一聲。
喬蓮房與她母親相比,頗有些“畫虎畫皮難畫骨”的感覺。
可正因為如此,十一娘看著不由微微搖頭。
如果不是被扯到這件事裏來了,喬蓮房何須早晚向自己問安,喬太太又怎會受到這樣的待遇——做為妾室的母親,她不算是徐家的親戚,來看女兒,需要十一娘同意不說,還得走角門。
徐令宜沒有做聲,隻是點了點頭,態度顯得很冷漠。
十一娘隻好笑道:“喬太太可有什麼事?”
喬太太眼神一暗,低聲道:“妾身是來謝謝侯爺和夫人的。蓮房的父親去世的早,我膝下隻有這一女,對她期望頗深。三歲啟蒙,五歲讀諸子。偏偏又聰慧,又懂事,深得國公爺夫婦喜歡,把她帶著身邊教養。是我一個婦道人家,見識少,眼皮子淺,把她如珠似寶的慣著,現在養成了個不諳世事的性情。”說著,蹲下身去,深深地行了一個福禮,“如果她有什麼失禮之處,還請侯爺和夫人看在她幼年喪父的份上,多多包涵。妾身感激不盡!”
哈!沒想到這位喬太太也很會說話!
既說了喬蓮房父親早去,由寡母帶大的可憐身世;又說了自己這個女兒是如何的才情出眾;還說了喬蓮房和程國公夫妻的關係和喬蓮房高傲的性格都是自己慣的。
實在是個妙人。
十一娘不由抬頭看徐令宜。
正好看到徐令宜的目光瞟過來。
他神色有微慍,好像在說,這是你們女人家的事,難道還要我出麵不成!
十一娘在心裏暗暗歎一口氣,上前幾步扶了喬太太:“您太謙虛了。喬妹妹行止有禮,性格溫柔,侯爺和我都很喜歡。喬太太不必擔心她在府裏過得不好。”
輕輕地反擊了一下——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喬蓮房向你訴苦了,或是你覺得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
喬太太起身,笑容得體地望著十一娘:“正因蓮房在這裏過得很好,妾身才覺得不安。不過是個小小的風寒罷了,竟然請了好幾位太醫給她診斷。還差人請了妾身來看她。實在是越僭,妾身很是惶恐。”
是說自己的女兒越僭,還是說自己這樣對喬蓮房越僭了?
十一娘微微地笑:“侯爺待人寬和,我們姊妹也要體量侯爺的一片苦心,和和美美才是。說不上越僭不越僭。何況請喬太太來看喬妹妹是侯爺的主意。喬太太要謝,就囑咐喬妹妹早點好起來,盡心盡意地服侍好侯爺才是。”
喬太太聽著目光一閃,眼睛飛快地睃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站那裏,雖然挺立如鬆,可微撇的嘴角卻泄露著不耐煩。
她微微一笑,曲膝給十一娘行禮:“多謝夫人教導,妾身記住了。一定會囑咐蓮房盡心服侍侯爺,和姊妹們和睦相處的。”
先盡心服侍侯爺,然後再姊妹和睦相處……
十一娘笑了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和侯爺還要去給太夫人請安。我早已囑咐廚房整了席麵,喬太太在這裏吃了晚飯再回去吧!”
喬太太感激地道了謝,恭身送徐令宜和十一娘出門。
外麵的玉宇瓊樓,大雪紛飛。
好在到太夫人那裏一路都是抄手遊廊,不用打傘,也不用穿木履,十一娘腳步輕盈地跟在徐令宜身後。
轉拐時,徐令宜突然回頭:“小心地滑。”
十一娘愕然地低下頭。
青石磚琢成一條一條的細紋,就是為了防滑的。抄手遊廊有半丈來寬,就是為了防止風雪飄進來打濕了地——怎麼突然提起地滑不滑來?
她再抬頭,徐令宜已大步朝前走。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十一娘不敢遲疑,急步跟了上去。
屋裏已點了地火,溫暖如春。小小銀鎏香百花香爐裏清新的鬆柏香若有若無地飄蕩在屋子裏,給屋子平添了幾份溫馨的味道。
太夫人依在臨窗大炕上的薑黃色錦緞大迎枕上,正笑眯眯地望著炕前穿著湖色刻絲葫蘆紋鶴氅的諄哥搖頭晃腦地背著《幼學瓊林》:“……履端是初一元旦,人日是初七靈辰。元日獻君以椒花頌,為祝遐齡;元日飲人以屠蘇酒,可除癘疫。”
徐令寬坐在太夫人的下首,徐令寧坐在徐令寬的對麵,五夫人穿著件大紅色刻絲牡丹花開通袖襖,因為懷孕的關係,她氣色極好,滿臉紅光地挨著丈夫坐著,三夫人則立在徐令寧的身後,旁邊錦杌上坐著大兒子徐嗣勤和小兒子徐嗣儉,徐嗣諭則坐在徐嗣儉的身邊,兩人隔著兩尺來寬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