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一震,回過神來。
再漂亮又如何?嫁不到一個好人家,光陰再把人拋,隻怕又是一番光景,徒讓人好笑罷了。可想嫁得好,那得大太太點頭……
她笑著起身:“妹妹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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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的書房很寬敞,但屋裏隻有兩件家具——一是臨窗的黑漆大畫案。案上整整齊齊摞了一疊名人法貼,又擺了四、五方硯,一個天青色舊窯筆海,林林總總地插了不下十來隻粗細不一的筆。二是靠牆的一張黑漆貴妃榻,鋪了個舊新不舊的秋色雲紋錦墊。不免空蕩蕩的顯得有些冷清。
十一娘就搓了搓手:“姐姐也不升個火盆?練字的時候怎麼辦?我可不行。我要是要繡花了,非得升了火盆不可。”說著,她笑起來,“不過,我住的地方隻有姐姐的書房這麼大,而且常有丫鬟媳婦子找我幫著做針線,就是不升火盆,擠在一起做活,也不冷。”
五娘知道十一娘擅繡,家裏的丫鬟媳婦婆子都愛找她,或是幫著繡點東西,或是指點繡工。聽了戲謔道:“我這裏那比得上你那裏門庭若市!”
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筆海中筆管最粗的那支筆:“姐姐什麼時候開始寫大字了?我記得姐姐是最喜歡寫簪花小楷的。”
五娘笑道:“我和妹妹想到一塊去了——想中間用草書寫個大大的‘壽’字,然後在旁邊用簪花小楷寫九十九個小一些的‘壽’字……”
十一娘不由驚訝。
五娘這樣說,相當於暗示十一娘,她早就知道大太太要送永平侯太夫人什麼壽禮……她又怎麼會那麼早知道,不是大太太說的,就是有早知道大太太心思的人給她通風報信。如果是前者,說明她比十一娘更得大太太的歡心,大太太不僅把自己的打算告訴她,還讓她提前準備,免得事到臨頭在她手裏遲緩失了顏麵;如果是後者,說明她與好些有體麵的丫鬟、媽媽們關係非比尋常,不是十一娘可以比擬的!
不管是哪種,這樣表達,都是赤裸裸的示威!
而五娘話未說完,臉上就露出後悔的表情,好像很後悔自己剛才所說的話,又急急地道:“你知道我,平時喜歡書法,沒事的時候喜歡琢磨這些……”
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十一娘聽了笑著點頭:“姐姐一向聰慧,是我所不及。”
並沒有五娘預測中苦澀或是黯然。
好像對五娘那個“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琢磨這些”的完全沒有任何懷疑似的。
五娘不由氣餒。
每次和她說話都這樣,好像一拳打在綿花上,沒有一點成就感。不像十娘,滿眼怒火卻不敢發作……
她覺得很無趣,把以前寫的幾張草稿拿出來給十一娘看:“……這張是我們剛才都提到的,中一個大壽字,旁邊九十九個小壽字……這張是寫成一個菱形,中間用小楷,菱邊用隸書……這張寫成個圓形,全用小楷……”
兩人正說著,紫苑給十一娘端錦杌來。
十一娘剛坐下,吳孝全家的來了。
紫薇和紫苑一陣忙。上的上茶點,端的端錦杌。好一會三人才坐下來說話。
“這是先前照著大太太的意思畫的一個。”吳孝全家的拿了一張牛皮紙給五娘看,“底座用黃楊木雕了彭祖八百子,邊框用雞翅木……”
“怎不用黃梨木。”五娘打斷吳孝全家的話,“既然底座用了黃楊木,連框用雞翅木隻怕有些不好吧?”
黃楊木顏色偏黃,雞翅木顏色偏暗紅。
“誰說不是。”吳孝全家的原也是大太太身邊的大丫鬟,跟著讀書寫字,基本的鑒賞水平還是有的,“原來打過別的主意。一是將底座換成和雞翅木同色的紫檀。隻是現在黃梨木難尋,更別說是紫檀了。這個法子是肯定不行的。二是將底座換成雞翅木,這樣邊框和底座材質一樣,是最好不過的了。我們家那口子正好有印象,說家裏好像有個能用的。去庫房裏領的時候才知道,上次浙江按察使黃大人的母親過生辰,大爺請人雕成壽星翁做了壽禮。這件事大太太決定的又急,市麵上一時沒有,跟相熟的幾家做木材的留了信,至到今都沒有回信。”
五娘聽了不由皺了眉:“這個是誰定的?也太不講究了!母親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