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聽了也高興起來:“既然如此,那你們姊妹齊心,共同把這百壽繡屏完成了。也為你們大姐長長臉。讓燕京的人看看我們羅家的女兒不僅知今古情狀,而且奉聖賢之禮義。”
羅家有祖先績公寫給羅氏女的家訓傳下來。羅氏女識字之前先讀《績公女訓》,再讀《女誡》、《內訓》。這兩句,就是家訓裏的內容。可大太太用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十一娘怎麼聽怎麼別扭!
但誰又會白癡到去質問大太太呢?
十一娘和五娘站起身半蹲著給大太太行了個禮,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大太太很滿意兩人的態度,微微點了點頭。像想起什麼似的,問身邊的媳婦子吳孝全家的:“我記得,十一娘屋裏的乳娘是留在了福建的……”
吳孝全家的忙上前答話:“當時十一小姐的乳娘不願意離開家鄉,所以沒跟著來。”
“嗯!”大太太微微頜首,“那就把琥珀拔到十一小姐屋裏給她使……”
十一娘愕然。
把琥珀拔到自己屋裏來,那冬青呢?
難道姚媽媽真的說動了大太太把冬青配給她的侄兒,所以大太太先把琥珀拔過來,讓互相這間熟悉熟悉,等到把冬青配出去的時候自己屋裏也不至於亂了方寸。
想到這些,十一娘心裏翻江倒海似地,竟然隱隱有了怨懟。
三年的經營,她好不容易和身邊的人培養出了感情,讓她們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行事了,大太太卻突然把自己的丫鬟放到了她的身邊……這就好比是臥榻之側,有別人鼾睡般,就算是沒有惡意,也讓人不安。
可她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嘴上不敢遲疑片刻。神色惶恐地道:“母親,這怎麼能行?琥珀姐姐可是您身邊得力的。給了我,您怎麼辦?”
大太太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說。
“我們府上的小姐,身邊服侍的人都是有定製的。”她正色地對身邊的丫鬟媳婦子道,“都是配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一個乳娘,兩個粗使的媳婦。如今十一娘的乳娘留在了福建,我給她再添個大丫鬟,填了乳娘缺……也不算違例。”
身邊的人或道“大太太說的是”,或道“大太太考慮的周祥”。那吳孝全家的更是笑道:“按道理,大太太早就該把十一小姐屋裏的這個缺補上了。如今才說起來,也不知道是想省了幾年的月例錢,還是真的沒有想到?”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
大太太也笑起來。
吳孝全羅家的大總管,許家的家生子,大太太的陪房。
對這些人,她一向很寬容!
大家笑了一會,大太太望著十一娘:“至於你屋裏的冬青……”她頓了頓。
或者是因為琥珀的到來讓她徹底地清醒過來,知道了自己全力搭建起的城堡在大太太麵前,不,或者是說,在上位者手中是多麼的碎弱。一向很能沉得住氣的她突然變得浮躁起來。短暫的停留,竟然讓她突然間汗透背脊,心“砰砰”地亂跳。
原來,這就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感覺!
十一娘放在裙邊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指甲掐在肉裏也不覺得痛。
得想辦法改變自己的處境……這種把命運交給別人來掌控的感覺太難受了!
“……也免了她的差事,讓她一心一意在你身邊服侍,讓你可以安心安意地繡百壽屏風。”大太太的聲音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耳旁,讓她腦子“嗡嗡”作響。“琥珀是個能幹的,有她在你身邊服侍,我也放心些。以後你屋裏的事就交給她吧!”
事已至此,她沒有抵抗的能力,也就不去想反駁些什麼。
十一娘強迫自己收拾好心情。
她當務之急是要好好地應付眼前的一切。
十一娘露出受之有愧的表情,半蹲著給大太太行了一個福禮:“多謝母親!”
“那就這樣了!”大太太臉上就露出了幾分倦意,吩咐吳孝全的:“等會把屏風的尺寸、樣式告訴兩位小姐,也免得她們兩眼一抹黑。等她們姐妹商量好了,你再來回我一聲。”
吳孝全家笑著應了。
大太太就端了茶:“你們下去吧!”
全然沒有提冬青的婚事。
是忘記了?
還是因為現在不是時候?
十一娘不由望了一眼遠遠立在大太太身後的姚媽媽。
姚媽媽也望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十一娘就看見了對方毫不退讓的眼神。
她突然為自己悲哀起來。
現在的她,也隻有能力和姚媽媽這樣的人鬥一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