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就想起自己讀大學那會……春節後開學,各人帶了家鄉的特產回來給同寢室的姊妹們品嚐……隻有自己,包裏永遠是超市裏能買得到的最貴零食……
她臉上的表情不免有幾份黯然。
冬青看著,不禁想起自己一直擔心的事來。
“十一小姐,”她聲音裏有幾分不安,“是不是為了我的事……”
十一娘一怔,片刻後才明白她在說什麼。
冬青人長得漂亮,行事沉穩,針線也做得好,被大太太身邊的姚媽媽看中了,想把她說給自己的侄兒做媳婦。偏偏姚媽媽這侄兒不僅人長得猥瑣,還是個喜歡嫖賭的,別說是十一娘,就是冬青也瞧不上眼。年前,姚媽媽來和十一娘提了提。十一娘前腳還答應的好好的,說什麼能和姚媽媽結親,那是冬青的福份,待姚媽媽一走,她後腳就拿了給大太太打的絡子去了大太太處,一邊給大太太捶腿,一邊茫然地問大太太:“……姚媽媽說他侄兒滿院子的看姑娘,就相中了冬青……我日日和冬青在一起,也不知他侄兒在什麼地方見過冬青……”
大太太從此待姚媽媽就有些淡,這事自然也就黃了。可十一娘和姚媽媽的梁子也結下了!
過了一段時間,大太太又開始重用姚媽媽。姚媽媽腰也就挺了起來,還發出話來:“你們看著,不出兩年,我就要那小賤人躺著我侄兒身下任他騎……”
這大周富貴之家不成文的規矩,丫鬟到了二十歲還沒有配人的,就要放出去了,免得有違天和。
冬青今年十八歲了……
十一娘的生母呂姨娘不免勸她:“何必為了一個丫鬟和姚媽媽有了心結……她可是大太太的陪房……你自己的出路在哪裏都不知道,還巴巴地為個丫鬟得罪人……”
想到這些,十一娘就有些煩躁。
為冬青出頭,她並不後悔。
在羅家大院這種全是女人的地方生活,人善就會被人欺,連自己的丫鬟都護不了,誰還會把你放在眼中。何況,冬青為她也付出很多……
她擔心自己的未來!
庶女、長得漂亮、母親不得寵……命運全掌握在大太太手裏。
如果大太太隻是個說幾句好話就能糊弄的內宅婦人又好說,偏偏她出身錢塘望族,父親累官至禮部侍郎,從小跟著父親在任上,跑遍了半個大周,讀書寫字如男兒般養大。十三歲嫁到羅家,十五歲掌家,大老爺身邊抬了姨娘的就有六個,除了原是大太太貼身婢女的柯姨娘生下一個比嫡長子小九歲的庶子,其他的孩子,要麼夭折了,要麼是女兒……每次看到大太太那像菩薩般靜謐的臉,十一娘都有些如坐針氈的忐忑不安。
念頭閃過,十一娘不由神色奇怪地抬頭望了望頭頂的承塵。
綠筠樓三間兩層。一樓東邊住著十一娘,西邊住著十二娘,樓上住著十娘。
十一娘的生母呂姨娘和十娘的生母楊姨娘鬥了大半輩子,最後兩位姨娘都被十二娘的生母魯姨娘給收拾了……十娘想起來就讓丫鬟用大棒槌敲樓板,吵得她們兩人不得安寧。
十一娘能沉得住氣,身體裏畢竟有個成熟的靈魂,而隻有七歲的十二娘也和她一樣沉得住氣,就不能不讓她刮目相看了。
“冬青姐別擔心。”看見到十一娘一言不發,屋裏的歡樂氣氛也不翼而飛,濱菊笑著安慰冬青,“不是還有兩年嗎?小姐那麼聰明,這兩年裏一定能想出辦法來的!”
冬青神色一暗,欲言又止。
十一娘看著心中一動,想到了冬青回來時的神色。
她的神色有些嚴肅,問道:“冬青,姚媽媽是不是派人去你們家提親了?”
冬青垂下了眼瞼。
猜測得到了無聲的確認,十一娘心裏“騰”地冒出一把火來。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正欲說什麼,外麵傳來小丫鬟秋菊有意拔高了的聲音:“姚媽媽,這麼大的雪,您怎麼來了?快,快進屋去喝杯熱茶去去寒。”
屋子裏的人俱是一怔。
濱菊已臉色蒼白地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怎麼辦?怎麼辦?”
冬青一向溫和的目光中也有了幾分銳利。
“慌什麼慌?”十一娘笑著站了起來,神色自若地吩囑兩人:“冬青,你去把上次大太太賞的大紅袍拿出來招待客人。濱菊,你去迎了姚媽媽進來。”
她的鎮定感染了冬青和濱菊。
兩人“諾”了一聲,正要分頭行事,姚媽媽已親自撩簾而入,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屋裏的三個人:“十一小姐,大太太請您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