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我正在一家酒肆中飲酒,他忽又走了來。先取了一隻大杯子,滿滿斟上一杯酒,拿來一飲而盡,然後笑嘻嘻的向我說道:‘我自己先浮一大白,你也應得陪我浮一白,因為我巳替你做下一件很痛快的事情了。’我茫然問道:‘你替我做下了什麼事?’他道:‘我巳調查明白,你那愛人金鳳,確和那孔三喜攪在一起,象火一般的熱。曆以我今天就到金鳳那裏去,向她說上一番恫嚇的說話,馬上把她攆走了。’這種出人意外,突然發生的事情,在他口中說來雖是平淡異常,不當他是怎麼一回事,然在我聽了,卻不覺嚇了一大跳。暗想:我今天早上從金風那裏出來,這小妮子不是還靠在樓窗口,含笑送著我,並柔聲關照我,教我晚上早點回去麼?我滿以為吃罷了這頓酒,又可乘著酒興前去,和她曲意溫存上一回了。不料這廝真會多事,也不和我商量一下,竟生生的把她攆走了,這是何等的令人可恨啊。想到這裏,覺得又氣惱又憤怒,把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也就不暇細細思索,伸起手來,向他就是一下耳光。這一下耳光,可就出了岔子了。他馬上跳了起來,指著我說道:“這算什麼。我的替你把這狐狸精攆了去,原是一片好意,真心顧著朋友,並且你和我就不是朋友。隻要我眼見著一個無恥的女子,對男子這般的負情,我眼中也是瞧不過去,一定要把她來攆走的。如今我替你做了這件事,你不感謝我也就罷了。反伸出手來向我就是一下耳光,這不是太侮辱我了麼?我為著保全體麵起見,今天非和你決鬥一下,分一個你勝我負不可。’我那時也正在氣惱的當兒,那裏肯退讓一點?便道:‘你要決鬥,我就和你決鬥便了。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請你吩咐下來,我是決不躲避的。’誰知正在這紛擾的當兒,我的家中忽然差了個人來,說是我的母親喘病複發,卒然間睡倒下來,病勢很是沉重,教我趕快回去。這樣一來,這決鬥的事當然就擱了下來。不幸在這第二天的下午,我母親就死了。他得了消息,倒仍舊前來吊奠。向我唁問一番之後,又說到決鬥的問題上告道:‘這件事情,昨天雖暫時的擱了下來,然而無論如何是不可不舉行的。不過現在老伯母死了,你正在守製中,這個卻有些兒不便。我想等你終喪之後,我們再來了清這件事。在這些時間中,我卻還要到別處去走走。到了那時,我再登門就教罷。’我當時也讚成他的話,大家就分別了。隻是我沒有等到終喪,為了種種的關係,忽然動了出家的念頭,因此就離了本鄉。而決鬥的這個約,也就至今沒有履行,他大概是去找過我的,所說的要和我了清一件事,一定也就是這件事情了。”鄭福樣笑道:“看不出他十年前立下的一個約,至今還要巴巴的找著你,捉住你來履行,做事倒也認真之至,和尋常的那些酒糊塗有些不同咧。”
正在談論的當兒,忽見一個小道童慌慌張張的奔進來稟告道:“現在外麵來了一個人,渾身酒氣薰人,好似吃醉了的。口口聲聲的說要會見師傅,不知師傅也見他不見他?”李成化聽了,向眾人一笑道:“一定是他來了。你們且在後麵避一避,我就在這裏會見他罷。一邊便吩咐小道童把他請了進來。不一會,那江南酒俠已走了進來,和李成化見麵了便說道:“啊呀!在這幾年之中,我找得你好苦,如今總算被我找著了。我們定下決鬥的那個約,你打算怎麼呢?”李成化道:“我沒有一點成見。你如果真要履行,我當然奉陪,不敢逃避。就是你要把來取消,我也決不反對。”江南酒俠聽到末後的這兩句話,臉色陡的變了起來,厲聲道:“這是什麼話!取消是萬萬不可以的。照我這十年來的經驗說來,見解上雖已大大的有了變遷,和從前好似兩個人,覺得我當日所幹的那樁事,未免是少年好事。而娼妓本來最是無情的,要和他們如此認真,真是無謂之至了。但是你打我的那下耳光,卻明明是打在我的臉龐上,也明明是當麵給我一種羞辱。這不是因著過了十年八年,會隨時代而有上什麼變遷的。我如果不有一種表示,而把決鬥的約也取消了,不是明白自己承認甘心受你這種羞辱麼?這請你易地而處的替我想一想,如何可以辦得到呢?所以今天除了請你履行前約,和我決鬥之外,沒有別的話可以說。”李成化道:“好,好!我和你決鬥就是了,馬上就在這裏舉行也使得。不過你擬用怎麼的方法來決鬥?請你不妨告訴我?”江南酒俠道:“你肯答允踐約,這是好極了。隻是照著普通的方法,大家拳對拳腳對腳,這樣的相打起來,也未免太乏味了。讓我未將辦法說出以前,先對你說上一個故事,你道好不好?”李成化聽他說了這話,不禁笑起來道:“你這個人真是奇怪。起先沒有知道我在那裏,倒巴巴的要找著我和你決鬥一下。現在巳把我找著了,我也答允你履行舊約了,你倒又從容不迫,和我講起故事來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