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腔調由始至終都冷極,隻是,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和關切掠過。
文非墨接過酒,一邊啜著,一邊往屋裏走:“殿下,事情有變,文時雨脫離了我們的控製,恐怕會壞了我們的大計。”
“哦,是嗎?”李隆盛不動聲色地給自己倒了杯酒,輕輕啜了一口,似是此刻除了這酒,什麼都不在他的心上。
“殿下——”文非墨不由有些急躁了。她剛飲了酒,黑眸被酒氣熏得晶亮,麵上兩抹緋霞襯著白雪般的臉,美得讓人心跳。
李隆盛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意味深長的說出四個字:“該放狗了。”頓了下,又說:“你該走了。不然該被懷疑了。”
文非墨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不肯再看自己。她也知道,既然他開了口,她便該離開了,隻是,她冒著風雪而來,卻連坐都沒來得及坐下……
她心中禁不住有些委屈。
她看不懂他的心思。
她是真心愛慕他。便是他立刻要了她,她也不會有什麼怨言,可是他卻一直隻是淡淡地對著自己。
不過,再怎麼幽怨,文非墨畢竟是大家閨秀,自然做不出那等曲意迎合之事,當下很是節氣地應了聲,便向外走去。
他想稱帝,她便為他綢繆,哪怕目下,隻能當一個不能見光的……盟友,也足夠了。
白色的身影,披著嫣紅的披風消失在門外。紛揚的大雪毫無征兆降下,不消片刻,便將車轍的痕跡掩蓋無蹤。
小院中,隻留下文非墨身上淡淡清冷荷香,若有似無縈在李隆盛鼻端。
若說冬日裏最為享受的事情是什麼,文時雨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窩在溫暖的被窩裏,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北風。
吃過早飯,待消食之後,文時雨便一頭紮進了被窩裏不願再出來。
暖色瞅了眼慵懶如貓的文時雨,頗為不讚同的搖搖頭。將屋子裏重新收拾整齊,暖色拿起繡架,坐在屏風外的榻上開始未完的繡品。
這些日子,李素素經常來找文時雨,無意中抱怨了一句:“時雨姐姐這裏的碳好生嗆人。”
當日這話便傳到了文伯陽的耳朵裏,第二天的時候,周錦陰沉了一張臉,吩咐了管事將文時雨屋裏的碳換成上好的銀絲碳,又一臉陰沉的離開。
文時雨自然是不知道當夜文伯陽究竟說了什麼的,畢竟是夫妻房內的話,她便是想了解,也沒那個臉皮去偷聽。隻不過,在她看到管事命人送來的銀絲碳之後,滿意一笑,而後,便讓暖色將那幾塊澆了些許雪水的黑炭丟到了後院的荷花池子裏。
換了銀絲碳之後,屋子裏明顯潔淨了許多,呼吸之間也暢快的很。文時雨將藕荷色的帳子掛起來,整個人窩在被窩裏,隻露了一隻小腦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暖色將最後一針繡上,去掉繡架,將手中的繡品展開,興衝衝道:“小姐,快看好不好看?”
文時雨抬眼看去,見暖色繡的竟是一副百鳥朝鳳圖。她臉色一白,隻覺得寒意鋪天蓋地而來。
她永遠也忘不了,前世暖色是怎麼死的。
“文時雨,我就是要你看著,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是怎麼一個一個離你而去的!”
彼時的文非墨,任由銀針深深的刺入掌心,不顧那滴滴答答落下的血跡,一臉猙獰的看著文時雨,一字一頓地笑言。而她身邊的地上,扔著一副精美絕倫的百鳥朝鳳裙——那是暖色,奉文非墨之命繡的。而文非墨掌心的銀針,就插在那百鳥朝鳳裙上。
文時雨清晰的記得,那一年的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她也在昭陽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可直到她昏迷過去,也沒有見到李隆盛一眼。
她終究沒挽回暖色的性命。
待她醒來之後,得到的便是暖色以被處死的消息,再三追問之下,身邊的小宮女才滿眼驚恐道:“暖色姑姑被處以火烙之刑,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
仿佛有一把尖刀插入她的心髒,而後慢慢旋轉,將她的心淩遲成寸寸碎片。
也是,一個為了“真愛”,連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都能不顧的男人,對發妻的身邊人又怎會手軟。
時雨禁不住冷笑出聲,每一次回憶起前世相關的事,她的心都像是再次被淩遲了一遍。
暖色看著她臉色突然發白,不由擔憂道:“小姐,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說著,她將手中的繡品收起來,走過來摸她的額頭。
文時雨雙手緊緊的攥著身下的床單,好一會兒回神,壓著心裏的寒意,緩緩笑道:“沒事。這繡品好看的緊呢。”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男子喘息的聲音,隔著厚實的棉簾飄了進來。下一秒,李隆昌便挑簾而進。
“時雨,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李隆昌顯然沒想到文時雨這個時候還會窩在床上,一個了字生生的卡在了喉嚨,變了音調:“你怎麼現在還沒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