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鯉村有大善人?
香薷嗤笑一聲,換做以前可能她會往民風淳樸人心本善這些想想,但是這麼一年來,她又不是沒有親身體會,躍鯉村不是她小覷,實在是大家日子都艱難,誰會吃不飽的時候掏錢做這種事情,何況天上掉餡餅這種事情怎麼想怎麼不敢相信。
小八那樣興致勃勃,她把炭簍子扶著斜斜靠著自己,仔細一看,俱都是鋤頭杆兒粗細,十分勻稱的木炭,一色兒的鴉青,外麵裹著一層白霜,拎起一根輕輕敲打就斷成兩截,截麵似墨,泛著光亮,心裏突然就納悶,這上好的銀霜炭……可不是誰都能燒出來的。
就說隔壁村子裏也有賣炭翁,之前倒是也買過,鎮子之上也不是沒有炭賣,但都沒有如此的好,碎的多不說,還有因為火候控製不好多餘的炭頭。何為炭頭,便是這地方的人對還未化做炭又比木頭黑一些的俗稱,也就是說這種看著像是炭,隻不過顏色是棕色,放進火盆裏頭還會冒煙,這是無可避免的。
這時候竟然有銀霜炭,還白送?
事出反常即為妖,這稀奇,怎麼都能去看看。
大樹腳之下,遠遠看去已經聚攏了不大不小的一群人,將要到的時候,阿珍婆也從那路邊過,見香薷就笑,眼裏卻是有些冰冷,“香薷娃兒你也去領那木炭?”
不知道怎麼,香薷總覺得阿珍婆這話有一股諷刺意味,眼皮似撩非撩,撮撮牙花子,跟平日很是不同。
香薷心思卻不在這,“阿珍婆,你怎麼不去領木炭?這冬日可是不好過的。”
純是好心的提醒。
阿珍婆背著手,臉上的笑容本來就少,此時又落下一半,還有些不服一般,“這山上有的是幹柴,河邊多得是竹子,即便老婆子弄不動了,樹葉子也多得是,死了張屠夫,還吃帶毛豬!”
竟然是就這麼轉身走了。
行了幾步又有些愧疚一般,“香薷娃兒,離這個人遠點,三歲看到老,這等孤絕之人我就不信改了性子!”
這一次才是真的憤憤而去。
看來阿珍婆的反常跟這個人絕對有關係,香薷心裏頭的好奇更加重了起來,大善人?孤絕之人?倒是一副什麼模樣。
想象是大善人的時候,她會設想著一個天命之年的慈眉善目,最好胡子長且花白,身材魁梧聲音洪亮,要是孤絕之人嗎,看著阿珍婆那般厭惡,沒準就是那種凶神惡煞鼠目賊眉。
事實證明,想象往往不靠譜。
香薷走到大樹腳的時候,就看見被大家圍住的“善人”,不高不矮,偏瘦,很普通的一個莊家漢子,除去身上的衣裳,雖然也是短打,料子卻是上好的。
既沒有魁梧身姿也沒有洪亮笑聲,更談不上花白胡子慈眉善目,卻也不凶神惡煞,是那種扔進人群之中你都不會多看一眼的類型,要實在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不外乎是那一雙迸發出精光的綠豆小眼。
此時更是一邊幫著大家分派木炭一邊閑話。
“也沒啥,這出去這麼多年,不怕老哥你笑話,我做夢夢到什麼?就想著回來,哪怕是喝一口你家門前的井水都是好的!”
惹得大家夥哈哈又笑。
突然見他轉換了神色,停頓了下來,盯著一個穿著有些破舊的人看,良久才說一句,“回去吧,你家二小子已經拿過了,我黃見春雖然出去了這麼多年,這些人還不至於認錯。”
那個男人就很是愧疚,臉漲得通紅,卻是不服氣,“實在是沒有。”
綠豆眼黃見春就望著周圍的人,見沒有什麼人說話,眼底有一絲不喜,很快的就掩藏了起來,“真的假不了,你瞧瞧這字都寫不上,狗爬一般的畫著可不就是二蛋!不是我不想幫你,整個村子裏大家都缺這東西,總不能單單的弄去你家裏是不是?”
男人更是臉紅,都怪婆娘多事,叫多出來領什麼!便宜是那麼好賺的,雖然如此,到底下不來麵子,“哼!你小子以為出息了,誰知道出去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幾簍木炭也想打發了!當初造孽的時候……”
可見這男人也沒有什麼底氣,說完就快步離去。
又來一個當年。
綠豆眼卻一句都沒有辯駁,繼續把木炭一簍一簍的分派出去。
倒是能惹了人歎息,這世上不知道知恩圖報的人,還真是不少。
人也見了,事情也知曉了,香薷倒是也沒有回家,直直的去了雙嬸子那邊。
雙嬸子的院子修得好,裏麵又幹幹淨淨,雖然沒有香薷他們新蓋的房子亮堂,卻多了一種古樸的韻味,院子裏還有果樹,雖然這時候已經掉光了葉子。
秋生一下下的戳著小嬰兒秋芳的臉,秋芳一個勁的流口水,卻也不哭,隻是眼睛滴溜溜的盯著秋生看。